夜凉如水,寒星黯淡。
青岩宗后山,早已废弃多年的地窖入口,隐匿在荒草与乱石之中,如同一个被遗忘的伤疤。冷风穿过石缝,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子时将近。
一道纤细瘦小的身影,如同惊惶的夜雀,紧贴着阴影,悄无声息地潜行至此。她脚步虚浮,呼吸急促,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她几乎惊跳起来。
是唐小糖。
她最终还是来了。负罪感、对爷爷死因的执念、以及对萧逸林诗瑶等人可能遭遇“意外”的恐惧,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将她推向了这里。
她站在地窖黑黢黢的入口前,仿佛面对着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巨口,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紧紧攥着胸前爷爷留下的一枚普通护身符,似乎想从中汲取一丝勇气。
“进来。”
一个干涩、沙哑,仿佛两块生锈铁片摩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唐小糖浑身一颤,猛地回头四顾,周围除了呜咽的风声,空无一人。
那声音,并非来自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她的识海!
她咬咬牙,最终还是颤抖着,拨开枯草,一步步挪进了地窖。
地窖内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月光从入口斜斜照入,勉强勾勒出堆放的破烂杂物轮廓,更深之处则是一片纯粹的黑暗。
在那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一道模糊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黑影,静静伫立。看不清面容,甚至看不清形体,只有一团人形的、不断微微扭曲的幽暗。
唐小糖的心脏疯狂跳动,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你…你是谁?”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你说知道我爷爷…”
“唐鹤……”那沙哑的声音再次直接在她脑中响起,打断了她,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弄猎物般的戏谑,“……他是个不错的炼丹师,可惜,太固执,也太…信任别人了。”
黑影微微波动,一段经过精心裁剪、扭曲处理的记忆碎片,被强行灌注到唐小糖的识海中!
画面中,依旧是三年前那场惨烈大战的一角:
唐鹤浴血奋战,丹药频出,竭力救治身边伤员。
一道凌厉的魔功余波从侧后方诡异袭来,角度刁钻,威力惊人!
按照常理,那个位置,本该有一位宗门高手(画面模糊处理,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和熟悉的衣角)及时出手格挡或提醒。
然而,那个“身影”的动作,似乎慢了微不足道的一刹那……或者说,他的格挡,有意无意地偏差了寸许!
就是这寸许之差!
魔功余波未能被完全抵消,一丝最阴毒的力量穿透而过,正中了唐鹤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关键时刻!
唐鹤身体剧震,护体灵光瞬间黯淡,一口鲜血喷出,动作随之僵滞……
紧接着,更多的魔修攻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至……
记忆碎片戛然而止。
“不——!”唐小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手抱头,痛苦地蹲了下去,泪水决堤而出,“是谁?!那个背影是谁?!”
那记忆碎片如此“真实”,细节如此“清晰”,尤其是那种“功亏一篑”的遗憾与“被自己人疏漏”的冰冷,瞬间击穿了她所有的心理防御!
“是谁,重要吗?”黑影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重要的是,你敬爱的爷爷,或许并非纯粹死于魔宗之手。他的死,掺杂了……‘自己人’的……‘微不足道’的失误,或者……更肮脏的东西。”
它刻意停顿,让唐小糖充分消化这份“真相”带来的绝望与愤怒。
“看看现在……”黑影继续低语,声音充满了蛊惑,“赵莽(赵长老)死了,死得一样‘壮烈’。但为什么偏偏是他带队?为什么支援不及?为什么你的丹药……会恰好出问题?下一个……又会轮到谁呢?”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唐小糖的心上。
“青岩宗,早已从根子里烂掉了。忠诚者不得好死,苟活着……谁知道皮下藏着怎样的面目?”黑影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贴着她的耳朵低语,“你想报仇吗?为你爷爷,为赵长老?你想……保护那些还值得保护的人吗?比如,那个叫萧逸的小子,他旧伤未愈,下次‘意外’来临,他还能撑过去吗?”
唐小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血丝、混乱和一种被引导出的偏执恨意:“我…我该怎么做?!”
黑影满意地“看”着她的转变。
“很简单……‘看着’,‘听着’。”一枚漆黑如墨、表面有着细微血管般纹路的丹药,无声地悬浮到唐小糖面前,“这不是毒药,它只会让你……更‘敏锐’,能更好地‘感知’到那些隐藏在表象下的……‘恶意’。在需要的时候,把它……放入丹炉,或者,溶于水中。它会帮你……找出‘真相’。”
唐小糖颤抖地看着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丹药,理智告诉她绝不能接受,但被仇恨与恐惧填满的心,却伸出了手。
在她指尖触碰到丹药的瞬间,一股冰冷邪异的气息顺着手臂瞬间窜入她的识海,让她打了个寒颤,脑中却莫名地“清醒”了许多,那种纠缠不休的混乱和痛苦似乎都减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清晰感”。
“很好……”黑影的声音逐渐飘远模糊,“记住……真相,需要代价……活下去,才能看到终局……”
黑影如同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渗入地窖更深的黑暗,彻底消失不见。
只留下唐小糖独自一人,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手中紧紧攥着那枚魔丹,眼神空洞,脸上泪痕未干,周身却弥漫着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的绝望与决绝。
废窖之外,夜枭啼叫,凄厉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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