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冬日,终究是在一片混杂着药气、烟熏与新生希望的泥泞中,挣扎着透出了活气。
林星野觉得自己像是从一场无尽漫长的噩梦里,被人强行拖拽了出来。
骨头缝里透着被碾碎过的酸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隐痛,提醒着她刚刚逃离了怎样的深渊。荣明医师的药很苦,金针扎穴时带着奇异的酸麻胀痛,但她都默然承受了。比起在鬼门关前浑浑噩噩的挣扎,这种清晰的痛楚,反而让她感到自己还真实地活着。
温若凝几乎是长在了她榻前。他瘦得厉害,眼下青黑,但那双眼睛在望向她时,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虔诚的专注。喂药、擦身、更换额上的冷帕子,动作细致温柔。偶尔,林星野从昏沉中短暂清醒,总能对上他来不及掩饰的、盛满担忧与后怕的眼神。
“辛苦你了。”她声音嘶哑,几乎不成调。
他只是摇头,用力握住她微凉的手,仿佛一松开,她就会消散。
“不苦。”他声音哽了一下,又强自压下,“能看着妻主一天天好起来,我就已经很幸福了。”
生死边缘走一遭,有些东西无需多言。她看着他,心中那片冰封的角落,似乎被这毫无保留的暖意悄然融化。
她闭上眼,指尖微微回握住他的。有些承诺,记在心里,落在日后便是。
馆外的喧嚣也逐渐变了调子。原本是绝望的哭嚎和令人心寒的献祭呼声,慢慢地掺杂进了兵甲碰撞的呵斥、沉重的车马声,以及一种带着药味的、忙碌的生机。
荣明医师并未开出什么惊世骇俗的神方,手段却十分老道。她命人大量采集鱼腥草、金银花、艾叶等常见草药,大锅熬煮,要求所有接触病患之人,乃至全城百姓,日日饮用以作防范。又划定严格的“疫区”、“疑区”、“净区”,以石灰划线,派兵丁把守,非持特定符牌不得逾越。病患呕泄之物,需以生石灰深埋;死者遗骸,无论贵贱,一律火化,骨灰暂存,待日后统一安葬。
张婙带着衙役日夜巡守,嗓门依旧洪亮:“都给我听好了!荣神医说了,守规矩就能活命!谁要是敢乱来,害了自己还要连累街坊四邻,姥子第一个不答应!看见这石灰线没有?这就是生死线!” 虽言辞粗豪,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劲头,比武力威慑更有效地稳住了局面。
王彦卓则隐在幕后,哪条街每日领多少药汤,哪个隔离区需要补充多少米粮柴薪,病患增减数目,药材库存几何……她案头的账册图表堆积如山,算盘声日夜不息,让这庞大的防疫机器得以艰难却又精准地运转起来。
林星野能下床走动后,并未立刻现身人前。她先是隔着窗户,静静看了几日外面的情形,然后才在温若凝的搀扶下走出了驿馆。她没有去隔离区,也没有召集民众训话,只是穿着寻常的棉袍,沿着清理过的街道慢慢走着。
她看到兵丁们按荣明吩咐,在街角支起大锅,熬煮着气味浓烈的药汤,百姓排着长队,面色虽仍惶恐,却已不再疯狂。
她看到王彦卓手下的小吏,拿着名册挨家挨户核对人数,分发着由刘秋实赃款购置的薄棉袄和口粮。
她也看到张婙叉着腰,对几个想偷偷越过隔离线的年轻人厉声训斥,让那几个壮实姑娘讪讪地退了回去。
她走得很慢,不时停下来,与路边守着药锅的老妪搭几句话,问问家里的情况;或者看向那些正在清理废墟的民妇,微微颔首。她脸色依旧苍白,身形单薄,话也不多,但那双沉静的眼睛扫过之处,莫名的,就让看到她的人心里安定了几分。
“林大人……身子可好些了?”有大胆的百姓怯生生地问。
“无碍了。”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让大家受苦了。再坚持些时日,总会好的。”
她没有许诺一个光明的未来,只是传递一种朴素的信念。但这平淡的话语,配上她亲自现身行走的举动,比任何慷慨激昂的宣言都更有力量。“林青天”的名头,在底层百姓中愈发响亮,这其中,有劫后余生的感激,也有对这位肯与他们共患难的贵人的真心拥戴。
这时,一名负责城内治安的属官快步走来,面色有些愤慨,低声请示:“大人,之前那些煽动献祭、传播流言惑众之徒,已抓获了几个为首的!您看……?”
属官的话音落下,周围仿佛安静了一瞬。
温若凝扶着林星野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眼中闪过一丝戾气。那些恶毒的声音,他可记忆犹新。
林星野的脚步顿住了。她抬眼,望向远处尚未完全清理的废墟,目光幽深。
鬼神之说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了她太多年。从京城朝堂之上那“天煞孤星”的谶言,到江南之地有人想用献祭之名将她逼入绝境,她对这借鬼神之名行倾轧之实的把戏,可谓是深恶痛绝。
然而,她沉默片刻,眼中的波澜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悯的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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