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卷宗库弥漫着陈年的墨香和灰尘气。
怜舟沅宁站在高高的木梯上,从最顶层的架子上取下一卷案宗。这是三年前一桩旧案,涉及漕运贪污,牵涉甚广,至今未结。她正要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下官叶锦安,见过三殿下。”
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怜舟沅宁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青色官服的男子站在梯下。他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身量高挑,面容清癯,眉眼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却又有一股罕见的刚正锋芒。
“叶锦安?”怜舟沅宁从梯上下来,拍了拍袖上的灰尘,“孤听说过你。上月那份关于整顿漕运的奏疏,是你写的?”
叶锦安躬身:“正是下官拙见。”
“写得很好。”怜舟沅宁将案宗摊在桌上,指着一处,“你说漕运之弊,根在‘层层盘剥,官商勾结’,孤深以为然。只是这‘官’字,你打算如何动?”
叶锦安抬起眼,目光清明:“下官以为,当从三处着手。其一,重设漕运监察使,独立于户部与地方;其二,厘清漕运各级官吏权责,杜绝推诿;其三……”
他侃侃而谈,条理清晰,每一处建议都切中要害。怜舟沅宁静静听着,眼中渐露赞许之色。
如今凤伶上下,男子入朝为官者凤毛麟角,需得才学能力远超常人方可。这叶锦安能有此见识,确实不凡。
“叶大人这些想法,可曾与他人说过?”怜舟沅宁问。
叶锦安摇头:“下官人微言轻,所言未必有人肯听。只是既在其位,当谋其政,故斗胆上书。”
“不是斗胆。”怜舟沅宁合上案宗,看向他,“是尽责。叶大人,孤记得你是三年前中的进士?”
“是。”
“同年进士,多已外放为官,你为何留在京中,做个小小的大理寺评事?”
叶锦安沉默片刻,才道:“下官志不在高官厚禄,只想做些实事。大理寺虽小,却能接触到最真实的案件,看到最底层的民生。”
怜舟沅宁笑了。那笑容很淡,却让叶锦安微微一怔——这位以冷峻着称的三殿下,原来也会笑。
“叶大人,”怜舟沅宁说,“三日后孤要进宫面圣,陈奏漕运整顿之事。你可愿随孤同往?”
叶锦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不敢置信的光:“殿下……下官……”
“不必推辞。”怜舟沅宁转身,朝门外走去,“你的奏疏,孤会仔细再看。三日后辰时,宫门外见。”
“下官……遵命。”
叶锦安躬身行礼,直到怜舟沅宁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才直起身。他望着空空荡荡的门口,许久,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位三殿下,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卷宗库重归寂静。
窗外的雨彻底停了,阳光破云而出,照亮了架上层层叠叠的案宗,也照亮了叶锦安眼中那簇久违的、名为希望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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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时,阿玖终于停下。
他瘫坐在练舞房的地板上,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左膝肿得发亮,手腕上的纱布已被汗水浸透,隐隐渗出血迹。胸口闷痛,呼吸像拉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
素弦哭着替他擦汗,递上药汤。阿玖接过,一饮而尽,苦得他皱紧眉头,却一声没吭。
“公子,今日够了,真的够了。”素弦哽咽道,“您这样练下去,身子会垮的。”
阿玖摇摇头,声音嘶哑:“还不够……霓裳最难的那段‘九天揽月’,我还没练熟……”
“可是您的腿——”
“无碍。”阿玖扶着把杆慢慢站起身,“扶我回去,我泡个药浴,明日再练。”
素弦还想劝,可对上阿玖决绝的眼神,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扶住他。
主仆二人慢慢走出练舞房。廊下灯笼已亮,昏黄的光映着阿玖苍白如纸的脸,映着他眼中那簇不肯熄灭的火。
走到院门口时,阿玖忽然停下。
他回过头,望向那间亮着灯的练舞房,望向镜中那个模糊的身影,轻声说:“素弦,宫宴上是我最后一次跳霓裳了。”
“公子……”
“所以,我要跳得足够美,足够夺目。”阿玖转回头,望向远处澄明堂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美到……让殿下永远记得。”
永远记得,曾有一个人,为他燃尽生命,舞了一曲惊世霓裳。
雨后的夜风格外冷。
阿玖裹紧披风,一步一步,走回那个温暖却寂寞的拈星阁。
他的身影在灯笼下拉得很长,很孤单,却又挺直如竹。
像风雪中不肯低头的梅。
像暗夜里独自燃烧的烛。
美得惊心,也悲得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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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竹馆里,茶香袅袅。
陈清策执壶斟茶,动作行云流水。他对面的沈复端坐着,眉目温润如旧,只是眼底那抹淡淡的青影,暴露了连日来的疲惫。
“正君近日似乎清减了些。”陈清策将茶杯推过去,声音平静,“可是府务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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