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6日的晨雾,是带着铁腥味的。
苏州河面上飘着层浓得化不开的灰霾,像一块浸了墨的湿棉絮,把河北岸的四行仓库裹得只剩道沉郁的轮廓。钢筋混凝土的墙体上,还留着去年银行搬迁时没拆干净的“中南银行”铜字,此刻被弹片刮得坑坑洼洼,边角卷着,像张布满伤痕的脸。墙根堆着半塌的民房残梁,断木上还挂着半块“杂货铺”的蓝布幌子,布面被硝烟熏得发黑,被风扯得晃荡,偶尔扫过墙面,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混着远处隐约的枪炮声,成了这雾天里唯一的动静。
河岸边的芦苇丛半枯着,穗子上沾着露水,风一吹,水珠滴落在石板路上,溅起细小的泥点。几个逃难的百姓缩在芦苇丛后,探头往仓库的方向望——有个穿蓝布衫的老汉,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是给儿子带的棉衣,儿子是仓库里的兵,他已经在这儿蹲了两天,连儿子的影子都没看着;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个瓷碗,碗里是半块凉透的窝头,她妈妈说,要等“打鬼子的叔叔”出来,把窝头送给他们。
朝歌食肆的铜皮屋顶在雾里露着半截,弧线溜滑的檐角沾着露水,折射出微弱的光。铜皮上还留着去年日军轰炸时的弹痕,浅褐色的锈迹顺着弹痕蔓延,像一道凝固的伤疤。食肆正门的黄铜旋转门还能转,只是转速慢了些,每转一圈都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在喘着粗气。
朱成碧站在二楼的了望窗前,指尖抵着冰凉的玻璃。玻璃上蒙着层薄雾,她用指腹擦了擦,视线才清晰些。她穿着件靛蓝布衫,领口绣着朵小小的梅花,是她娘生前教她绣的,布衫的袖口磨破了,她用同色的线缝了道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手腕上戴着只银镯子,是祖传的物件,镯身上刻着“平安”二字,此刻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碰在窗沿上,发出“叮当”的轻响。
她的目光落在仓库一楼的窗口——三个穿灰布军装的士兵正扛着半人高的黄豆袋往墙面堆。袋子是粗麻布做的,边角磨破了,金黄的豆子从破口漏出来,撒在地上的断砖缝里,被后面的兵一脚碾实。最前面的兵看起来不过二十岁,脸上还带着稚气,绑腿松了,垂在脚踝处,他却没顾上系,只腾出一只手把袋子往上顶,另一只手死死抓着墙缝里的钢筋,额角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落在沾满尘土的衣领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突然,那兵脚下一滑,黄豆袋往旁边歪了歪,他赶紧用肩膀扛住,脸憋得通红。旁边的班长赶紧过来搭手,两人一起把袋子堆好。班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什么,那兵点了点头,又弯腰去搬下一个袋子,手指被麻袋上的麻绳勒得发红,却没皱一下眉。
“灶上的饼快焦了。”
陈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个黄铜打火机。打火机是旧的,外壳上刻着细密的纹路,磨得发亮,是他一直带在身上的物件。他穿着件米白衬衫,袖口随意挽着,露出腕上串的雷击木珠子,珠子被摩挲得温润,此刻正被他转得慢悠悠。他的头发有些长,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眉眼,却挡不住眼底藏着的锐光——那是平时“闲汉”模样里没有的,只有在他蹲在堤岸看水流、或是在院里摆弄旧门板时,才会偶尔露出来。
朱成碧回头,从桌上拿起块刚烙好的葱油饼递给他:“刚出锅的,还热着,你先垫垫。周叔刚来说,后院的旧门板找齐了,三块,都是以前装修时剩下的柚木,够沉,捆浮板正好。”
陈玄接过饼,咬了一口。饼烙得厚,边缘起了焦花,猪油的香味在嘴里散开,带着点麦子的清甜。他没动,指尖的打火机停了转,目光越过朱成碧的肩膀,死死盯着仓库西侧的断墙,眉峰微蹙,像是在算着什么。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朱成碧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看见灰蒙蒙的雾和仓库的墙,没什么特别的。
“西侧断墙后,有挺九二式重机枪。”陈玄嚼着饼,声音含糊却清晰,“两个鬼子兵在那儿抽烟,刚才一个抬手看了怀表——四十分钟前,这挺机枪换过一次人,换班的兵提着空水壶,脚步拖沓,像是没睡醒。”
朱成碧愣了愣,她在窗前站了半天,都没注意到断墙后有鬼子。她再往那边看,只能看见雾里隐约的断墙轮廓,什么都看不清。“你怎么看见的?”
“刚才在堤岸,借了个老乡的望远镜看的。”陈玄随口编了个理由,其实他的视力本就比常人好,再加上些早年练的本事,隔着几十米的雾,也能看清远处的动静。他没多说,转身往楼下走,脚步踩在柚木楼梯上,没发出半点声响,像是怕惊动什么。
大堂里,阿福正蹲在地上擦食肆的铜制门环。门环上还留着去年炮弹碎片划过的浅痕,他用细布蘸着煤油,一点点蹭掉上面的锈迹,动作仔细得像在擦拭什么宝贝。阿福今年十五岁,去年闸北被炸后,他爹娘没了,朱成碧看他可怜,就把他留在了食肆,平时帮着扫地、擦桌子,偶尔也去灶房打打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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