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终于彻底沉入远山之下,只在天际留下一抹黯淡的紫红。渭州城黑黢黢的轮廓在暮色中显得愈发庞大,像一头匍匐在地的巨兽,城墙上零星亮起的火把,便是它警惕的眼睛。
三人并未急于入城。在叶轻眉的示意下,他们绕到城外不远处一座小小的土丘上,藉着最后的天光,俯瞰着这座即将进入的城市。
“城门守备看似松散,但刁斗森严,轮换有序,非边境小城可比。”肖恩目光锐利,迅速评估着军事层面的信息,“你看那税吏,对行商车马盘查甚细,对挑担的农夫却只是呵斥着快速放行,盘剥亦有章法。”
叶轻眉颔首,她的关注点则更广泛:“商队入城顺畅,可见此城倚重商贸。但你们看那些入城的农夫,面色愁苦,步履沉重,可见底层税赋不轻,生活艰难。”她顿了顿,声音冷静地开始分配任务,“入城后,肖恩,你负责留意城中武备细节、帮派势力的痕迹,以及所有可能快速来钱的灰色地带的门道。记住,只观察,记录,绝不插手触碰。”
“是,小姐。”肖恩沉声应道。
“苦荷大师,”叶轻眉转向僧人,“烦请您静心感知城中气息流转。官衙区域的权谋算计,市井街巷的民生百态,尤其是贫苦之人聚集之所的‘气’,对我等都至关重要。”
苦荷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贫僧尽力。”
下达了清晰的指令后,叶轻眉才深吸一口气:“走吧。我们的第一步,是找个地方落脚。”
缴纳了每人一枚铜钱的入城税后,三人终于踏入了渭州城的城门洞。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结界,门洞之外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声浪率先扑面而来。不再是荒野的风声或集市的零星嘈杂,而是无数种声音混合成的、持续不断的轰鸣。车马粼粼,商贩吆喝,妇人叫骂,孩童嬉闹,铁匠铺传来的叮当声,酒楼食肆的碗碟碰撞和划拳行令声……所有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庞大而鲜活的声流,冲击着耳膜。
气味也变得无比复杂浓烈。刚出炉面饼的麦香、熟肉的油脂香、水果的甜香与腐烂味、堆积垃圾的酸臭味、牲畜的臊臭、以及无数人生活在一起产生的体味……各种气味野蛮地混合在一起,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叶轻眉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迅速恢复平静,只是将呼吸放得更为绵长。
景象则更是光怪陆离。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绸缎庄、粮店、杂货铺、药堂、客栈、酒肆……各式各样的幌子在渐暗的天色中依然招展。行人摩肩接踵,有绫罗绸缎的富商,有青衣小帽的伙计,有粗布麻衣的力夫,有佩刀巡城的兵丁。马车、牛车、独轮车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上艰难穿梭。
这是一个充满活力,却也等级森严、拥挤不堪的世界。
叶轻眉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快速扫描着一切。她注意到运输货物的独轮车结构简单,载重有限,车夫推得十分费力;她看到酒楼后厨冒出的浓烟,判断其灶台热效率极低;她瞥见铁匠铺里工匠挥汗如雨地反复捶打,工艺原始……
他们沿着主街走了一段,叶轻眉选定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但门面并不奢华的客栈——“悦来居”。
“就这里吧。”她做出决定。
柜台后的掌柜抬起眼皮,懒洋洋地打量着这三位风尘仆仆的客人。目光在叶轻眉奇特的衣物上停留片刻,又扫过肖恩腰间的匕首和苦荷的光头,语气平淡:“住店?上房一晚五十文,通铺十文一位。”
叶轻眉面色不变,将身上最后的三枚铜钱和剩下的两块粗麦饼放在柜台上:“掌柜的,要一间最便宜的下房,我们三人住。这些是定金,余下的明日必当补足。”
掌柜的瞥了一眼那点寒酸的财物,撇撇嘴,似乎想拒绝,但最终还是挥挥手,对旁边一个伙计道:“带他们去甲三房。记得明日午时前补足房钱,三十文。”
所谓的下房,不过是一间狭窄的屋子,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张破旧木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但对连柴房都睡过的三人来说,这已足可栖身。
放下微不足道的行囊,叶轻眉对肖恩道:“你去大堂,要碗清水坐着,听听南来北往的人都聊些什么。”随即她又转向准备诵经的苦荷:“大师,您就在此静心,感知这座城的气息。”
她自己则走出房门,找到方才引路的伙计,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小哥,打听一下,这渭州城里,哪家匠人的手艺最好?尤其是木匠和烧窑的师傅。”
伙计见这陌生女子虽衣着奇怪但语气客气,便也多说了几句:“木匠活儿嘛,城西的王胡子手艺是顶好的,就是脾气倔,价钱也贵。烧窑的得去南边窑场,找刘窑头,不过他主要烧砖瓦和粗陶,大师傅,架子大着呢。”
“多谢小哥。”叶轻眉记下信息,又状若无意地问,“我看城里酒楼生意都好,他们每日采买运送,都用什么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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