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眉的笑意更深了些。看,这就是她的五竹。
她用那几枚大钱,在巷口买了一袋最实在的粗面饼子。
现在,她拿着这袋饼子,目光再次落回那个巷角的少年身上。
她自己并非饥寒交迫,五竹的存在让她拥有了在这世间立足的最基础底气。但这少年……他拥有的,只有这片阴影和彻骨的饥饿。
她缓步走过去,裙摆拂过地面不甚明显的积水。
她在少年面前蹲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他保持在水平线上,避免任何可能带来压迫感的姿态。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将头埋得更低,整个人几乎要缩进墙壁里去。那不是攻击性的凶狠,而是一种极度怕生、想要彻底隐藏自己的恐惧。他不敢看她,乱发间的耳朵尖却微微动着,捕捉着外界最细微的动静。
叶轻眉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粗布食物袋,又轻轻往前推了半尺,放在一个他触手可及、却又不会感到太近逼迫的位置。
“吃的。”她的声音放得比平时更轻、更缓,像是怕惊扰了林间的小兽。
没有回应。那团阴影似乎缩得更紧了。
叶轻眉并不着急,她只是耐心地等着。
饥饿最终战胜了恐惧。他的鼻翼难以抑制地轻微翕动,嗅到了麦麸和食物最原始的香气。他的头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点点,从乱发的缝隙中,极快地瞥了一眼那袋食物,又迅速低下,仿佛多看一眼都是莫大的冒险。
他的手在地上微微挪动了一下,又迅速缩回。
叶轻眉依旧安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没有任何催促,也没有任何可能会被解读为“注视”的压力。她甚至微微侧过头,将目光投向巷口流动的光影,给了他一个感觉上更安全的空间。
这个细微的举动,似乎起到了作用。
又过了漫长的片刻。那只脏污不堪、指节带着细微伤痕的手,极其缓慢地、颤抖地伸了出来。他的动作充满了迟疑和警惕,指尖在触碰到粗布口袋的瞬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一下。
然后,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动作快了一些。他不是抢夺,而是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小心翼翼地勾住了袋子的系绳,然后极其迅速地将袋子拖回自己怀里,紧紧抱住,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依旧低着头,用身体护住食物,整个人保持着一种防御性的蜷缩姿态。
然后,他才用颤抖的手指,极其笨拙地、小心翼翼地解开系绳,仿佛生怕弄坏了什么。看到里面实实在在的饼子,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更加不知所措。
他拿起一块饼,没有立刻狼吞虎咽,而是先小口地、试探性地咬了一下。然后停顿,似乎在确认这不是幻觉,也没有危险。接着,他才开始加快速度,但依旧克制地、小口而快速地吃着,偶尔被噎住,也只是努力地自己伸脖子咽下去,不敢发出太大声音,更不敢咳嗽,显得异常隐忍。
他始终没有抬头,吃相甚至带着一种与他处境不符的、残存的微弱教养痕迹,只是那巨大的饥饿感让这一切看起来格外令人心酸。
叶轻眉始终安静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和距离,没有打扰。她看着他谨慎进食的样子,心中那“他是疯傻”的判断动摇了。这更像是一个受到过度惊吓和伤害后,彻底封闭了自己的孩子。
他吃完了其中一块饼,速度慢了下来。他抱着剩下的食物,依旧低着头,但紧绷的肩膀似乎略微松弛了那么一丝丝。
叶轻眉缓缓站起身。
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任何额外的表示。只是深深地看了那少年一眼,然后,转过身,步履平稳地离开了巷子,身影逐渐融入傍晚流动的人群光影之中。
少年很久都没有动弹,只是抱着那袋剩下的饼子,蜷缩在阴影里。直到巷口的光线彻底暗了下去,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望向她消失的方向,那双总是充斥着恐惧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映入了些许别的、连他自己也无法分辨的微光。
……
第二天傍晚,叶轻眉再次路过那条巷口。
她的目光习惯性地投向那个角落。
那个少年依旧在那里。
但当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剧烈地颤抖或立刻将头深深埋起。他的身体只是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目光闪烁了一下,快速地、几乎难以捕捉地,与她的视线有了一瞬间的短暂交接。
虽然立刻又像受惊般垂下,但那一瞬间的变化,清晰无误。
叶轻眉脚步未停,心中却已了然。
他记住了。
他记住的并非那一袋食物本身,而是这次交互——这次轻柔的给予、谨慎的接受、沉默的陪伴,以及那份未曾预料到的、安全的距离。
她在他那片被恐惧冰封的世界边缘,投下了一颗微不足道的、温暖的石子。
而此刻,她清晰地看到了冰面下,那泛起的、第一圈细微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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