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号的庞大船身破开深蓝色的海浪，三面主帆吃满了风，鼓胀如云，推动着这艘足以承载数百人和大量货物的海船向着西北方向稳定航行。甲板上，水手们喊着号子，忙碌地调整着缆绳和副帆，一切井然有序。
叶轻眉站在三层艉楼的栏杆边，海风猛烈，吹得她衣裙猎猎作响。她目光沉静地望着无边无际的海洋，心中规划的却是大陆的蓝图。
“五竹，”她开口，声音清晰地穿透风声，“我们在儋州港靠岸。那是南庆最大的海港，货物在那里卸船最是便利。”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们也从那里登陆，换乘车马，不紧不慢地去京都。正好顺路看看这南庆的风土人情，瞧瞧除了香皂镜子，还有什么生意是可做的。”
站在她侧后方阴影里的五竹，微微侧头，“听”向她。他黑袍的下摆在海风中纹丝不动，仿佛钉死在甲板上。
“京都水深，直接闯进去，不如先在这沿岸路上看看虚实。”叶轻眉像是在梳理自己的计划，也说给他听。
五竹沉默了片刻，用那平稳无波的语调回应：“是。”
航程漫长。叶轻眉大部分时间待在自己的舱室。桌面上铺开着南庆的详细地图和写满计划的纸张。炭笔在地图上圈点了“儋州”和“京都”。
“香皂和香水是敲门砖，玻璃镜是重器…但似乎还不够。”她沉吟着，“南庆尚武重农，奢靡之风不及东夷，需得有些更…普惠的东西。”她掌握的超越时代的知识在脑中飞速掠过。
午后，她会到甲板上散步。一位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老舵工正在晒太阳。叶轻眉状似无意地走近。
“老丈，跑这南庆的航线很久了吧？”她语气随和地搭话。
老舵工见是这位气度不凡的年轻女客，忙躬身回道：“回小姐的话，跑三十多年喽！年轻时就在这‘海鸥号’上做水手。”
“南庆的儋州港，听说规矩很大？”叶轻眉看似好奇地问。
“大！可比咱东夷城规矩大得多！”老舵工打开了话匣子，“南庆的军爷们厉害着呢，查验得细，税卡也多。不过也好，安全！就是…”他压低了声音，“就是那边的东西，死贵！尤其是精细物件，布匹、瓷器、好点的糖霜，价比黄金哩！”
叶轻眉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哦？糖霜也很贵？”
“贵！怎的不贵！”老舵工比划着，“上好旳石蜜和饴糖，只有大城里的贵人才吃得起。寻常百姓家，也就是吃点浑浊的黑糖浆罢了。”
“浑浊的黑糖浆…” 叶轻眉将这个信息默默记下。转身的瞬间，她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白糖…看来比我想象的，更有可为。”
又航行数日，了望的水手兴奋地高喊：“陆地！看到儋州湾了！”
叶轻眉再次来到船头。只见远处海岸线蜿蜒，港口规模宏大，远比东夷城规整。巨大的青石码头如同巨臂伸入海中，码头上吊杆林立，仓库连绵。更引人注目的是，港口内外可见数艘悬挂着玄黑南庆战旗的巡逻舰船，船体修长，装备精良，纪律森然。
“海鸥号”跟随着引水船，缓缓驶入儋州港指定的泊位。跳板刚搭稳，一队身着黑色轻甲、腰佩制式军刀、神情精悍的南庆军士便踏着整齐的步伐登船，带队校尉眼神锐利如鹰。
“所有人等，出示路引！货物一律接受查验！”命令清晰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轮到叶轻眉，她从容递上路引和货单。校尉仔细查验，又抬眼打量她。
“叶姓…东夷城人士？来南庆所为何事？”
“经商。”
“目的地？”
“京都。”
校尉的目光扫过她身后沉默如铁塔、戴着黑色眼罩的五竹，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查验的动作反而加快了几分。他将文书交还：“儋州非久留之地，既去京都，验罢货便早日启程。”
“多谢军爷提醒。”叶轻眉微微颔首。
手续办妥，她轻轻一跃，双脚踏上了儋州港坚实的土地。
一股与海岛城邦截然不同的、厚重而沉稳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码头上繁忙却有序的景象，心中暗道：“南庆…果然不一样。”
她并未急于离开，而是在港口区内找到一家干净的“悦来”客栈住下。吩咐五竹留守后，她便信步走向市集。
她看似随意地闲逛，目光却敏锐地捕捉着一切：士兵巡逻的节奏、力工的工钱、摊贩的货物…
在一个杂货摊前，她停下脚步，拿起一小块颜色暗淡、质地粗糙的黑糖。
“老板，这糖怎么卖？”
摊主报了个价。
“都是这个成色吗？有没有更白净细腻些的？”叶轻眉又问。
摊主笑道：“哎哟，小姐您说笑了，糖不就是这个样子？您说的那雪白糖霜，怕是只有皇宫里才有点吧！”
叶轻眉放下糖块，心中了然。“南庆的制糖工艺竟如此粗陋…黑糖提纯若能制成雪白糖霜，其利只怕比香皂、玻璃更巨。” 她默默将“白糖”列为未来必须开拓的产业。
返回客栈，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她坐在灯下，指尖划过地图。
“白糖之事，需从长计议。到了京都，找到可靠伙伴和场地后再行筹划。眼下，先以香皂香水打开局面。”
她很快理清优先级。
“明日雇车，采买用品，然后出发，直奔京都。”
五竹静立在房间的阴影里，无声地守护着。
叶轻眉吹熄油灯，望向窗外儋州港的夜色。
那里充满了未知的挑战，也蕴藏着无限的机遇。
“京都…”她轻声道，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希望那里有值得一做的买卖，和值得一见的人。”
新的棋盘，已然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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