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的宫门在望,檐角下悬挂的琉璃风灯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却照不进那片深沉的寂静。
李云潜的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他已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自己是从书房直接回了寝殿,绕开了这片象征着夫妻名分的宫苑。
新政的齿轮一旦开动,便吞噬了他所有的时间与心神。
一名掌灯的小宫女在廊下见到太子身影,先是一惊,随即快步迎上,屈膝福了一礼,声音细弱如蚊:“殿下万安。娘娘……娘娘今日偶感风寒,头痛得紧,已经熄灯歇下了,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
她的头垂得极低,不敢看李云潜的眼睛。
这番话术滴水不漏,既全了礼数,又立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李云潜立在原地,目光越过宫女,望向那片漆黑的殿宇。
连一丝烛火的暖光都吝于透出,殿内仿佛不是住着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而是一潭沉寂的寒水。
他心中掠过一丝烦躁,但更多的是疲惫。
他没有精力去敲开一扇紧闭的门,去应付一场可能充满怨怼的谈话。
“让她好生歇着,太医可瞧过了?”他淡淡地问了一句,权当尽了本分。
“回殿下,瞧过了,说是并无大碍,静养即可。”
“嗯。”李云潜应了一声,不再停留,转身便走。
夜风卷起他的衣角,背影在宫灯的微光下显得愈发孤峭。
他未曾回头,自然也未看到那小宫女在他转身后,悄然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次日清晨,东宫书房。
堆积如山的奏匣被分门别类摆在案头。
李云潜习惯性地拿起最顶上那个由内廷转呈的紫檀木匣,入手却微微一顿。
这个匣子与其他的并无不同,封口处的火漆烙印着清晰的“东宫内务”字样,完好无损。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它比往常要沉上那么一丝。
他用裁纸刀划开火漆,匣盖应声而开。
里面并非预想中的内务府账册,而是一封孤零零的信。
信封由东宫内库特供的蚕丝纸制成,质地绵密,泛着淡雅的白色光泽,上面没有任何署名。
李云潜心中一凛,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同样材质的信笺。
八个字,静静地躺在纸上,字迹娟秀,笔画间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与寒意。
“素衣乱宫,不可长留。”
素衣。
他脑中瞬间闪过那个总是一身月白长裙、眉眼清澈的身影。
这封信,是一封来自深宫的警告,一柄淬了毒的、直指叶轻眉的匕首。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封信的出现方式。
火漆完好,意味着它并非从外部强行塞入,而是循着正常的流程,被某个有权限的人,悄无声息地放在了最顶层的奏匣里。
“萍萍。”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却让门外侍立的内侍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陈萍萍无声进入,目光落在李云潜手中的信纸上,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查。”李云潜只说了一个字。
监察院的效率是恐怖的。
不到一个时辰,陈萍萍便带回了初步的结果。
“殿下,信纸是东宫内库特供的‘月影纱’,每年只产百匹,专供殿下、太子妃娘娘,以及长信宫和您寝殿的两位掌事女官使用。送信的路径,完全绕过了昨夜当值的太监,匣子是在从内务府移交到东宫值房的途中,被人打开又重新封上的。手法极其老练,火漆印也是真的。能做到这一切,且熟悉此流程的,只有长期生活在东宫核心圈的人。”
李云潜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范围已经缩小到了一个让他极不舒服的境地。
恰在此时,范建求见。
他刚从户部过来,神色间带着几分凝重。
一进门,看到李云潜和陈萍萍的脸色,便知有异。
待看完那封信,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殿下,林氏乃百年望族,诗书传家,最重嫡庶尊卑之别。如今叶姑娘以布衣之身,出入东宫如履平地,连陛下都对她礼遇有加,宫内宫外,早有非议。太子妃娘娘……心中有所不安,也是人之常情。”
“她是我的妻子,是未来的皇后,理应识大体、顾大局!”李云潜的语气里透出一丝压抑的怒火,“新政推行在即,三大坊的建设关乎国本,我倚重轻眉,是为国事,非为私情!”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也清楚,自己召见叶轻眉的次数,与她探讨国策的时间,早已远远超出了一个寻常臣属的范畴。
他欣赏她的才华,信赖她的判断,甚至在她面前,会流露出在朝堂上绝不会有的轻松。
这种信赖,在旁人眼中,尤其是善妒的妇人眼中,会变成什么,他不是不知,只是一直刻意忽略。
当晚,叶轻眉再次被请入偏殿。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看着那张写满杀意的信笺,非但没有惊惧,反而轻轻笑出了声。
“有人怕我干政,怕我夺权,可笑我连一文钱的俸禄都没拿过。”她将信纸放回桌上,神色坦然得让李云潜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疼,“殿下,此事不必深究。追查下去,无论结果如何,伤的都是您的体面。要平息物议,堵不如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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