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厨房的“情报交换站”与暗流涌动
巳时正,日头渐渐毒辣起来,炙烤着王府的青石板路。与针线房那带着丝竹清冷气息的安静不同,位于王府西北角的大厨房,早已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这里仿佛是王府跳动的心脏,供给着整个庞大机构的生机,也汇集着府内最芜杂、最鲜活的气息。
十几口大小灶眼同时吞吐着火焰,鼓风机呼啦啦地响,灶膛里柴火噼啪爆裂。大铁锅与锅铲碰撞,发出刺耳又富有生命力的锐响;蒸笼层层叠叠,冒着冲天的白色蒸汽,带着面食发酵后特有的甜香;几口专门用来熬制高汤、药膳的紫砂铫子,在角落的文火上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散发出浓郁复杂的香气。洗菜、切菜、剁肉、摆盘……几十号厨役、帮厨、杂役如同上了发条的陀螺,在弥漫的油烟与水汽中穿梭忙碌,吆喝声、催促声、说笑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曲喧嚣而充满活力的交响。
大厨李富贵,是这片天地的绝对王者。他年近五十,身材肥硕,挺着个颇具规模的将军肚,常年围着一条油渍麻花的深色围裙。一张大胖脸上,油光锃亮,一双小眼睛却炯炯有神,时刻扫视着厨房的每一个角落。别看他模样粗豪,能在北静王府掌勺近二十年,靠的不仅是祖传的手艺和当年在军中伺候过老王爷的资历,更有察言观色、管理这一大摊子人马的能耐。他声如洪钟,一开口就能压过满屋的嘈杂:
“火!火头再旺些!没吃饭吗?王妃的冰糖燕窝要用文火!文火懂不懂?跟娘们儿喘气似的!那边炖老汤的,谁让你揭盖子的?香气都跑没了!”
“张老三!你切的这是肉丝还是肉棍子?重新切!”
“喜鹊!死丫头又偷懒!让你洗的荸荠呢?再不拿来剥皮,中午的荸荠肉片你就看着我们吃!”
被点到名的喜鹊,一个十三四岁、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正躲在角落里偷偷捏了块刚出锅的、吹凉了的枣泥糕往嘴里塞,烫得她龇牙咧嘴,猛吹气。听到吼声,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蹦起来,把手里的糕点胡乱塞进嘴里,含糊地应着:“来啦来啦!师傅,这就来!” 抓起旁边一篮子沾着泥的荸荠,飞也似的跑到大水缸边,哗啦啦地冲洗起来。她是李富贵不知从哪个远房穷亲戚家弄来的小帮厨,机灵泼辣,是厨房的开心果,也是李富贵默认的“嫡传弟子”,虽然整天挨骂,却也颇得他几分真传和护短。
就在这时,厨房厚重的棉帘子被人掀开一道缝,柳嫂子那张精明外露的脸探了进来,随即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和油烟呛得咳嗽了一声。她皱了皱眉,用手帕掩了掩鼻子,才扭着腰走了进来。
“哎哟喂,李大哥,您这儿可真是……热火朝天啊!”柳嫂子提高了嗓门,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目光却在厨房里迅速扫了一圈,像是在评估什么。
李富贵正尝着一锅红烧肉的咸淡,头也没抬,用勺子敲了敲锅沿,发出清脆的响声:“柳家妹子?啥风把你从你那‘绣房’吹到我这‘油锅’里来了?又是来顺我的好茶叶?告诉你,今年新上的龙井可没了!”
“瞧您说的!我是那占小便宜的人吗?”柳嫂子走到李富贵身边,假意嗔怪道,眼睛却瞟向那锅色泽红亮的肉,喉头不自觉滚动了一下,“我呀,是心里头有事,憋得慌,来找您说道说道,您见识广,给我拿个主意。”
李富贵把勺子递给旁边一个徒弟,示意他继续,自己走到旁边一张相对干净些的长条凳上坐下,拿起桌上的大茶壶,对着壶嘴灌了一大口凉茶,这才撩起眼皮看柳嫂子:“你能有啥憋屈事?在针线房那一亩三分地,你不是说一不二吗?”
柳嫂子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尽管厨房里噪音很大,她还是习惯性地做出了这副分享秘密的姿态:“李大哥,不瞒您说,就是我们房那个春纤,你还记得吧?手最巧的那个丫头。”
李富贵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地说:“咋了?让你那宝贝娘家侄儿惦记上了?还没得手?” 他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嘲讽。柳嫂子想把她那不成器的侄儿塞给春纤的心思,厨房这边早就通过喜鹊那张小快嘴传遍了。
柳嫂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啐了一口:“呸!别提那没出息的东西!我是说,外院那个来喜,你认得吧?采买上跑腿的那个黑小子!”
听到“来喜”的名字,正在旁边竖着耳朵剥荸荠的喜鹊,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李富贵“唔”了一声,神色不变:“来喜啊,认得,挺老实一孩子,干活实在,从不偷奸耍滑。咋了?他惹着你了?”
“哎哟!岂止是惹着我!”柳嫂子一拍大腿,像是找到了知音,“李大哥,您说现在这年轻人,胆子也太大了!我瞧着,那来喜最近总往我们针线房那边凑,鬼鬼祟祟的!前两天,我亲眼看见,他偷偷塞给春纤一包东西!油纸包着的,谁知道是啥!你说,他这不是存了歪心思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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