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夜宴的喧嚣散尽,丝竹余音仿佛还萦绕在雕梁画栋之间,但墨韵斋内的空气却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宾客们或真或假的欢笑、奉承、试探,都已成了过去时,而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在这烛火摇曳的内室中悄然展开。
云芷坐在书案前,最后一笔落下,墨迹在特制的厚韧宣纸上缓缓凝固。她面前摊开的,并非画卷,而是一份详尽的“侧写报告”。上面以工整却不失风骨的小楷,记录着夜宴中重点观察对象的言行举止、微表情、小动作,以及她基于此进行的心理分析和风险评估。
萧绝屏退了左右,连秦风也只守在门外。他亲自斟了一杯温热的参茶,推到云芷手边,动作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缓和。连续数个时辰的高度专注,让云芷的脸色略显苍白,但那双眸子却因智慧的沉淀而愈发明亮。
“辛苦了。”萧绝的声音低沉,相较于平日的冷硬,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度。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叠墨迹未干的纸张上,如同鹰隼凝视着即将揭示猎物踪迹的舆图。
云芷轻轻摇头,将报告双手呈上:“王爷请看,这是民女根据今夜观察,所做的侧写分析。”
萧绝接过,指尖触及纸张微凉的质感,目光迅速扫过。
报告并非简单罗列现象,而是条分缕析,逻辑严密:
一、 户部郎中李维:
· 观察记录: 眼神频繁游移,缺乏定点停留,尤其在提及津门港及海外贸易时。无意识反复摩挲玉佩,指尖用力至泛白。与他人交谈时,身体姿态略显僵硬,笑容持续时间短,未及眼底。
· 心理侧写: 内心焦虑程度高,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其焦虑源很可能与漕运或海关事务相关,惧怕被深入查探。摩挲玉佩为典型自我安抚行为,试图缓解压力。整体判断,知情可能性极大,且正承受较大心理压力。
· 风险评估: 高。易在持续压力下露出破绽,或可能为求自保而有所行动。
二、 礼部侍郎张谦:
· 观察记录: 笑容模式化,嘴角上扬但眼周肌肉未动(杜乡式微笑),缺乏真情实感。主动引导话题远离“海外奇珍”等敏感词。在王爷提及百花楼时,举杯动作有0.5秒左右凝滞。
· 心理侧写: 防御心理极强,善于伪装和控制情绪。其反应表明对“海外奇珍”及“百花楼”话题高度敏感,刻意回避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短暂的凝滞暴露了其内心瞬间的警惕与不安。
· 风险评估: 中高。心思缜密,不易攻克,但其刻意回避本身即是线索。
三、 禁军副统领赵莽:
· 观察记录: 存在无意识、规律性指节叩击桌面行为。对烤羊腿浓郁香气有明显皱眉、鼻翼翕动等排斥反应,远超出常人对普通食物气味的反应范畴。
· 心理侧写: 存在潜在的不安感(叩击行为)。对特定浓郁气味异常敏感,结合“鲛人香”气味特征,极有可能曾接触过此类物品,或对类似气味存有强烈负面记忆(如曾查获、或知晓其危害)。
· 风险评估: 中。可能并非核心决策者,但应是链条中负责“安全运输”环节的重要执行者,掌握实际物流信息。
四、 皇商沉万金:
· 观察记录: 全程表现最为沉稳,情绪波动极小。但在王爷做总结性发言时,其放下餐具、擦拭嘴角的动作缓慢而刻意,眼神低垂,似在快速思考。
· 心理侧写: 心理素质极佳,深藏不露。其刻意放缓的动作,是在为大脑争取处理信息、评估风险的时间。此人绝非普通商人,极可能是走私网络中的重要协调人或高级代理人。
· 风险评估: 极高。属于核心圈层人物,极度危险,需重点监控。
五、 工部都水清吏司主事,王朗(意外发现):
· 观察记录: 席位末流,本不起眼。但在王爷提及“百花楼”及“海外玩意”时,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筷子险些掉落。后续一直低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 心理侧写: 反应剧烈且真实,属于典型的恐惧反应。其恐惧程度远超其官职可能涉及的层面,暗示他可能知晓某些核心秘密,或自身深度卷入其中,且性格较为懦弱,承受能力差。
· 风险评估: 中(但突破口价值极高)。心理防线脆弱,极易在针对性审讯下崩溃,可能成为撕开整个网络的第一个裂口。
萧绝一页页翻看,速度越来越慢,脸上的神色从最初的平静,逐渐转为凝重,最终化为难以掩饰的震惊!
云芷的这份侧写报告,并非空泛的猜测,而是建立在细致入微的观察和严谨的逻辑推理之上。更让他心惊的是,报告中对李维、张谦、赵莽、沉万金几人的判断,与他手中掌握的、由暗卫历经艰险才获取的零星秘密情报,高度吻合!
李维确实在漕运账目上做了手脚,并且近期与津门港方面书信往来异常频繁;张谦利用职权,为多家涉及海外贸易的商行大开方便之门,背景暧昧;赵莽麾下的巡防营,曾数次对某些特定商队的货物“网开一面”;而沉万金,更是暗卫重点怀疑的、负责南北货资调配和资金周转的核心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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