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像盐粒子似的打在脸上,生疼。王卫国抱着一捆刚拾来的枯柴,踩着没脚踝的积雪往回走,每一步都陷在雪地里,发出“咯吱”的闷响。村里的房屋大多还带着被炮火熏黑的痕迹,断墙残垣间,几个穿着单薄棉袄的村民正用黄泥修补屋顶,呼出的白气像小烟囱似的,很快被寒风卷散。
“卫国!”赵老栓的声音从村口传来,老人正踮着脚往远处望,手里的烟袋锅在寒风里明灭,“快看,那是不是逃难的?”
王卫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雪地里走来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件露棉絮的黑棉袄,头发乱得像草窝,怀里抱着个破布包,深一脚浅一脚地挪着,时不时停下来咳嗽几声,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像是个娃。”王卫国把柴捆靠在墙根,拍了拍身上的雪。这几天总有逃难的人从“无人区”跑过来,有的缺了胳膊,有的瞎了眼睛,还有的像眼前这个娃一样,孤零零一个人,连名字都说不清。
那娃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突然腿一软,栽倒在雪地里,怀里的破布包滚了出来,里面掉出半块冻硬的玉米面饼,立刻被雪粒裹住了。
“快!抬到屋里去!”赵老栓扔掉烟袋锅,拄着拐杖就往那边跑。王卫国赶紧跟上去,两人一左一右架起那娃,才发现他轻得像捆柴禾,棉袄里面空荡荡的,不知道多久没吃过饱饭了。
把娃安置在赵老栓家的土炕上,盖上那床打了十几块补丁的棉被,王卫国才看清他的模样:脸冻得发紫,嘴唇干裂出血,一双大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藏着团火,正警惕地盯着围在炕边的人。
“娃,你叫啥?家在哪儿?”赵老栓端来一碗热米汤,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那娃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米汤,喉咙动了动。直到赵老栓把勺子塞进他手里,他才像饿狼似的往嘴里灌,烫得直哈气也不停,半碗米汤瞬间见了底。
“慢点喝,还有。”王卫国又盛了一碗递过去,注意到他手腕上有圈深深的勒痕,像是被绳子捆过。
“俺叫孙大牛。”娃终于开口了,声音粗哑得像磨砂纸,“家在孙家屯,被鬼子烧了……俺娘让俺跑,说往东边跑,能找到戴红星帽的兵。”
孙家屯?王卫国心里一沉。那地方上个月刚遭了“清剿”,李石头回来时说,全村三百多口人,活下来的不到三十个,尸体堆在村口,烧了三天三夜,烟黑得像墨。
“你爹娘呢?”赵老栓的声音有点发颤。
孙大牛的头低了下去,肩膀抖了抖,却没哭出声,只是把破布包往怀里紧了紧。那包布是块花格子的,看着像女人的头巾,上面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在昏暗的油灯下像块干涸的血痂。
屋里的人都没再说话。这种沉默在根据地太常见了,每个逃难来的人背后,都藏着一段被炮火撕碎的家史。王卫国想起自己那个只存在于记忆碎片里的家,想起地窖里的黑暗和母亲最后的哭喊,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娃,像是另一个版本的自己。
“留下吧。”王破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身上的雪花正在融化,在灰布军装上洇出一片深色,“跟卫国一起,学认字,学本事。”
孙大牛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着不敢相信的光。“真的?”他攥着空碗的手紧了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俺能留下?俺能学本事杀鬼子?”
“能。”王破军的声音很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得先学规矩——不能偷,不能抢,得听指挥。”
孙大牛使劲点头,把空碗往炕沿上一放,“咚”地磕了个响头,额头撞在土坯上,发出闷响。“俺啥都听!只要能杀鬼子,让俺干啥都行!”
接下来的几天,孙大牛成了王卫国的“尾巴”。王卫国去地道里检查竹筒,他就跟在后面扛工具;王卫国跟着王破军练七星步,他就在旁边学着比划,摔得鼻青脸肿也不吭声;王卫国认草药,他就蹲在旁边拔草,把马齿苋和刺儿菜分得清清楚楚。
这娃性子野,像头没拴住的小牛犊。第一天就因为抢了丫蛋手里的烤土豆,被赵老栓用烟袋锅敲了脑袋。他不躲也不闹,就梗着脖子站着,眼里的倔强像野草似的往外冒。
“那是俺凭本事抢的!”被王卫国拉到一边时,孙大牛还不服气,拳头攥得紧紧的,“在逃难路上,谁抢着算谁的!”
王卫国没说话,从怀里掏出块红薯干递给他——这是王破军给他的,他一直没舍得吃。“在这儿不一样。”他看着孙大牛的眼睛,“赵爷爷和丫蛋,都是咱的人。自己人,不能抢。”
孙大牛盯着红薯干,又看了看王卫国,突然把红薯干推了回来。“俺不吃。”他瓮声瓮气地说,“俺娘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俺要自己挣吃的。”
王卫国笑了。这娃虽然野,却透着股子硬气,像晋察冀山上的酸枣树,看着不起眼,扎起人来却挺疼。他拉起孙大牛的手,往村后的山坡走:“跟我来,教你个能挣吃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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