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望塔上,哨兵嘶哑变调的呼喊带着狂喜,刺破了深秋的宁静。沉重的城门在铰链的呻吟声中缓缓洞开。刘瑜抱着襁褓中的周必贤,在周三牛、李春喜、周水生等将领的簇拥下,立于城门甬道口。她竭力维持着主母的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略显苍白的脸色,泄露了内心的焦灼与期盼。
远处,烟尘渐起。一支沉默的队伍踏着暮色而来。甲胄上凝固着暗红的血痂和北地的风尘,刀枪的锋刃在斜阳下闪着疲惫的寒光。队伍最前方,周起杰一身残破的鱼鳞甲,肩头裹着渗血的布条,乌骓马喷着粗重的白气。他脸上刻满了鏖战后的风霜与深深的倦意,但那双眼睛,在望见城头旗帜和城下亲人身影的刹那,骤然亮起,如同寒夜中归巢的鹰隼。
“恭迎将军凯旋!” 丁玉/雷猛等人率先单膝跪地,声震城垣。士卒百姓随之跪倒一片。
周起杰勒住马,目光扫过众人,在刘瑜和她怀中的襁褓上停留了一瞬,一丝暖意掠过眼底。他哑声问道:“家中…可安好?” 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重。
刘瑜心头猛地一抽,强压下翻涌的酸楚,抱着孩子上前一步,脸上挤出笑容:“将军辛苦!家中一切安好,贤儿亦康健。” 她将怀中咿呀学语的周必贤递向马上的丈夫,“贤儿,快看看爹爹!”
周起杰俯身,伸出粗糙染血的大手,小心翼翼又带着无限渴望地,轻轻碰了碰婴孩柔嫩温热的脸颊。那温热的触感,像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北地带来的刺骨寒意和战场积累的戾气。他紧绷如铁石般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
然而,就在他指尖触及婴儿皮肤的刹那,丁玉却猛地一步抢出,单膝重重跪倒在泥尘里,头盔咚地一声砸在地上!这个在战场上面对刀山血海也未曾低头的汉子,此刻竟浑身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未语泪先流!
“将军!末将…末将无能!末将罪该万死啊——!” 丁玉的嘶吼带着泣血的悲怆,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瞬间撕裂了方才那一丝温情的假象!
周起杰脸上的那点暖意瞬间冻结!他猛地收回手,眼神骤然锐利如刀,死死钉在丁玉身上:“说!出了何事?!”
丁玉以头抢地,咚咚作响,额上瞬间青紫一片,血混着泥土流下:“是…是奢香夫人!马晔…马晔那狗贼!他…他…”
“他如何?!” 周起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寒意。
“他将夫人诓骗至贵阳!在…在校场之上,当着数千官兵和百姓的面…剥…剥去夫人官袍…用蘸了盐水的牛皮鞭…活活鞭笞了半个时辰!背脊…背脊都打烂了啊!关进了卫所死牢!” 丁玉泣不成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泪里挤出来的,“末将无能!未能护住夫人!末将该死!末将该死啊——!”
轰——!
仿佛九天惊雷在周起杰脑中炸开!
剥衣…鞭笞…半个时辰…背脊打烂…死牢…
每一个字都化作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眼前瞬间血红一片!北地保宁城下鏖战的血雨腥风,袍泽临死前的嘶吼,瞬间被这滔天的血仇和屈辱彻底淹没!
“马——晔——老狗!!!”
这声咆哮裹挟着冲天的杀意,震得城头旗帜哗啦乱响!城门口所有跪着的军民,都被这滔天的恨意和狂暴吓得浑身一颤,噤若寒蝉。
“擂鼓!聚将!” 周起杰的声音嘶哑破裂,如同金铁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血腥气,“毕节卫!七星卫!穿山营!即刻点兵!开仓取甲!备齐火药箭矢!老子要踏平贵阳城!活剐了马晔!救出夫人!不报此仇,我周起杰誓不为人——!”
“得令!” 周三牛、周水生等将领血灌瞳仁,瞬间跳起,拔刀怒吼,转身就要冲向军营!
“将军不可——!”
一声凄厉的哭喊,带着绝望的颤抖,猛地刺破这狂暴的杀意!
刘瑜竟是抱着孩子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周起杰的马前!她脸色惨白如纸,眼中泪水汹涌,扑通一声,竟是抱着周必贤,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冰冷的泥地上!
“夫君!” 刘瑜仰起头,泪水混着尘土在脸上冲出沟壑,她将啼哭不止的周必贤高高举起,如同捧着一面绝望的盾牌,“您看看贤儿!您看看他!他才几个月大!您若此刻提兵杀向贵阳,那是攻打朝廷的都指挥使司!是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啊!应天城里的刀,顷刻间就会落下来!贤儿…贤儿怎么办?畅儿怎么办?毕节卫、水西方城这数万军民怎么办?!将军!您…您是要让贤儿还没学会叫爹,就…就没了爹吗?!” 最后一句,已是泣不成声,字字泣血!
那婴儿尖锐的啼哭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了周起杰被怒火烧得滚烫的神经!他高举的长刀,在空中剧烈地颤抖着,刀锋反射着残阳如血的光芒,映照着他扭曲痛苦的脸庞。踏平贵阳?痛快!但后果呢?贤儿…畅儿…刘瑜…还有身后这毕节卫城…诸葛亮当年于禄水河畔强压巫王秽气、镇守山河枢盘的血色往事,如同冰冷的潮水猛地涌上心头!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守土安民的重责,与此刻焚心的血仇激烈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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