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一处废弃货栈的角落里挨过了后半夜,身下的干草散发着霉腐的气味,与空气中弥漫的尘埃混合,钻入鼻腔。塔顶烈焰的灼热感似乎还烙印在皮肤上,与此刻阴冷的空气形成刺骨的对比。我无法入睡,眼皮沉重如铁,思绪却如同被狂风席卷的落叶,纷乱不休。
朱文奎。
这个名字,像一把从二十年前射来的弩箭,精准地命中了现在的我。沈鹤言这个身份,我扮演了二十年,早已融入骨血。我是北镇抚司的镇抚,是让宵小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是纪纲手中一把锋利的刀。可现在,有人告诉我,这刀,或许从一开始,就握错了主人,甚至,刀锋所指,本就是我的来处。
那素衣女子的话语,如同鬼魅般在耳边回响。“他们要的是彻底抹去‘靖天’这段历史的所有痕迹,以及……所有可能威胁当今皇位正统的‘活证据’。比如,你。” 活证据……我咀嚼着这三个字,一股荒谬的寒意沿着脊椎爬升。我追查“靖难遗孤”,视他们为动摇国本的逆贼,却不知自己可能就是他们口中需要“保护”的、前朝留下的最大余孽。
而那枚蜡丸,更是将一团乱麻般的谜团,引向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向——陈观。
礼部左侍郎陈观,陛下眼前的“红人”,掌管天下礼仪典制,他的笔,可以为“靖难”正名,也可以将建文旧事彻底埋葬。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身怀建文帝所赐的蟠龙玉佩?是那女子故布疑阵,还是陈观其人,本就戴着厚厚的面具,游走于光与影的刀锋之上?
“小心火器。” 这意味着明夜陈观府邸的行动,将不再是隐秘的刺杀,而是一场公开的、酷烈的爆炸。杀人者,是想将一切炸得粉碎,连同可能存在的秘密,一起埋葬。这手法,嚣张,残忍,带着一种清洗一切的决绝。这不像“靖难遗孤”的风格,他们更倾向于精准的复仇,如同前几起案件。这更像……灭口。像一股更强的势力,急于掐断某条线索。
而东厂,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冯太监围塔、灭口面具人,行动之迅速、果决,仿佛早就知道我会去,或者,他们真正的目标,本就是为了阻止我与面具人接触?纪纲默许东厂插手,是迫于上意,还是另有所图?
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棋局,看不清对手,甚至看不清自己这枚棋子,究竟被放在了哪个位置。每一步,都可能踏入陷阱,万劫不复。
天色微明,一丝灰白的光线从货栈破败的窗棂透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糜。我必须行动,但不能回北镇抚司。那里如今是龙潭还是虎穴,已难分辨。东厂的眼线恐怕早已布满。
我需要情报,需要确认陈观的底细,需要知道明夜陈府到底会发生什么。而这一切,或许只有一个地方能给我答案——醉仙楼。
午时的秦淮河畔,喧嚣而繁华。画舫如织,笙歌隐隐,空气中混合着脂粉、酒香与河水的微腥。醉仙楼临水而立,三层飞檐,是南京城里有名的销金窟,也是三教九流汇聚,消息灵通之地。
我换了一身不起眼的青布直身,戴了顶遮阳的斗笠,压低了帽檐,混在熙攘的人流中。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周,留意着任何可疑的痕迹——街角懒散靠着墙根的小贩,桥上凭栏远眺的文人,河畔清洗衣物的妇人……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东厂的耳目,也可能是“靖难遗孤”的暗桩。
在醉仙楼对面的一家茶摊坐下,要了一壶最普通的粗茶,慢慢地啜饮着。视线牢牢锁定醉仙楼的大门。时间一点点流逝,午时将至。河风吹拂,带来丝丝凉意,却吹不散我心头的凝重。
那女子会出现吗?还是来的,会是另一个戴着面具的杀手?这是一个赌局,而我手中的筹码,寥寥无几。
终于,午时的更锣敲响。我放下几枚铜钱,起身,压了压斗笠,穿过人流,走向醉仙楼。跑堂的热情迎上来,我低声道:“约了人,三楼雅座,‘听潮阁’。”
这是那女子蜡丸中未曾写明,却是我凭借多年办案直觉,认为最可能接头的地点——临河,僻静,且有退路。
跑堂引我上楼,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三楼果然清静许多。“听潮阁”就在走廊尽头。我推开雕花木门,里面陈设雅致,临河的窗户开着,微风拂动纱帘。
里面空无一人。
心微微一沉。是来早了,还是……已被识破?
我走到窗边,目光投向窗外秦淮河的粼粼波光,以及对面河房林立的窗户。无数窗口,后面是否都藏着窥探的眼睛?
就在我疑窦丛生之际,身后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并非来自门口,而是……内间那面绘着山水图的屏风之后。
我猛地转身,手已按在腰间的软剑柄上(为掩人耳目,绣春刀并未随身)。
屏风后,转出一个身影,并非那素衣女子,而是一个穿着伙计短褐、端着茶盘的少年。他约莫十五六岁年纪,面容普通,眼神却异常沉稳,毫无少年人的跳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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