镐京的天空灰蒙一片,晨钟初鸣,宫阙深沉如海。昨日自东而来的急报尚未彻底传遍朝野,朝堂上已聚满百官。
成王端坐殿中,面色凝重。案上摊开的竹简仍是汜水之报:齐、卫退兵,周公一言止乱。朝臣纷纷称颂“圣德感天”,唯成王眉心深锁,手指轻敲案几,声声入骨。
召公率先上前,拱手言道:“周公以一言定东土,使齐、卫退兵,此诚国之福也。陛下当赐诏嘉之,以安天下之心。”
成王微抬目,语气冷淡:“安天下之心,固当嘉也。然孤有一惑——周公一言退兵,诸侯皆服。若日后再有变,孤之言又能服几人?”
太师沉吟片刻,道:“陛下所虑者,权归一也。然礼以服人,非势以制人。周公非以威服,实以道感。若疑之,恐再起风波。”
成王闭目良久,低声道:“道之所感,不及权之所制。礼可安人,终难御心。”
这句话让殿中一片寂静。
召公正欲再言,却被成王抬手止住。成王缓缓起身,负手而行,目光游离于殿柱金龙之上,语气渐沉:“孤非妒贤,然周公行礼立道,以天命自居,若再不限之,恐周室之命,终将分于两途。”
他停下脚步,转身凝视群臣:“孤问诸卿——礼为何物?为安邦,抑或为束君?”
众臣噤声。
殿中一名年轻的内史战战兢兢而出,叩首言道:“臣愚见,礼者,君臣共守之道,非君之独有,亦非臣之专持。若礼失衡,天下皆危。”
成王盯着他,目光深冷:“共守?呵——若天子与臣共守,谁为天子?”
那名内史脸色惨白,匍匐于地,不敢再言。
太师暗叹,低声奏道:“陛下,礼之立,非为束君,而为定心。若以权为礼,则礼亡;若以疑为道,则道乱。今日周公立信,天下归心;若陛下反之,则齐卫再动,东土复乱,何以为国?”
成王神情微动,却仍未松口。他缓缓坐回御座,沉声道:“孤心中之疑,非一人可解。孤欲召公再往洛邑,问周公归心。若其志无二,则天下安;若有他意,孤自定其命。”
召公闻言,心中一震。他知此命虽平,却暗藏锋刃。
“陛下此举……恐生误会。”
成王目光冷然:“误会?孤宁可有误,不可有祸。”
——
是夜,宫门深闭。内廷无人声,唯风过殿角,带起几缕烛烟。
成王独坐案前,身披鹤氅,神色疲惫。几日无眠的双眼血丝密布,指间一卷竹简,写着周公“礼止汜水”之事。
他轻声念道:“‘若礼害民,愿沉吾名;若礼安世,愿水自清。’”
语气里夹杂着钦佩与冷笑。
“好一个愿沉吾名。”
他轻叹一声,指尖轻抚竹简之字:“此言固圣,亦险。民心皆向其德,孤若赞之,则君威弱;若抑之,则道崩。周公……你走得太高了。”
忽而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成王抬首,见太监携一密函入内。
“陛下,洛邑急报。”
成王展开一看,只见信中数句——
“东诸侯虽退,然齐侯暗结卫、燕之使,遣人游说宋、陈,欲联言‘诸侯共议礼制’。此言若成,则礼不自周出,天下势必再乱。”
成王眸光一凛,骤然起身:“果不出所料!”
他抬手一挥,袖影如刀:“传令内史,明日早朝——废周礼议!”
宦者惊愕:“陛下,此举若行,必动天下——”
成王冷声打断:“孤知!但孤要让天下明白——礼在君,不在臣!”
那一刻,烛火被风吹得剧烈摇曳,金龙在壁上投下一片扭曲的阴影,仿佛天地都在颤抖。
——
翌日,朝鼓初鸣,群臣列于丹墀。天色未明,风中带着未散的雷气。
成王登殿,衣冠肃整,开口便道:“自古礼为邦本,然今世礼繁民扰,诸侯多怨。孤命自今,周礼暂罢,改行简仪,以安民心!”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哗然。
太师惊呼:“陛下不可——!”
召公急趋上前,俯身叩首:“陛下三思!礼若废,邦必乱!此举若出,齐、卫之谋正中其计!”
成王却面色冷峻,目光如刀:“孤意已决!天下若要礼,须由君出。孤不废礼,乃废权于人!”
“传旨——议礼之典,自今停行,周公召回听诏!”
召公几乎失声:“陛下——此诏一出,礼崩矣!”
成王却不答,缓缓闭上眼,只留下一句冷语——
“礼若系孤于人,宁无礼可行。”
那声音在殿中回荡,久久不息。
——
宫外风起,卷落御阶之上几片枯叶。
朝臣尽退,召公立于殿前,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久久不语。
他知道,这一刻,大周的根基,已在悄然震动。
而在遥远的洛邑,周公正夜起焚香,似有所感。
风入窗棂,烛火微晃,影动如心。
——
这一夜,雷声再起,天地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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