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塔尔西斯高原的东缘,“荧惑之城”的第一区——“希望角”,正以一种超越地球建筑师最狂野想象的速度拔地而起。半圆形的透明穹顶在稀薄的大气层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内部是层层叠叠的生态种植区、居住模块和公共空间。穹顶之外,巨大的工程机械在红色尘埃中轰鸣,铺设着管道、电缆,扩建着新的居住穹顶和连接隧道。一座座依靠地热和核聚变供能的能源塔,如同钢铁巨人,守护着这片人类在异星的土地上开辟的绿洲。
然而,在这片由钢铁、玻璃和人类意志构筑的新世界里,一种更为深刻、更为悄无声息的变革,正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生——在孩子们身上。
“希望角”的中央生命支持区,是整个城市生态循环的心脏,也是空气、水、基础食物最稳定的来源。紧邻着它的是“晨曦学校”,这里接收着第一批在火星上出生或幼年即随父母抵达的孩子们。他们,是真正的“火星之子”。
学校的观测室内,气氛有些凝重。许木和木冰媚在地球通过高延迟的量子通讯,与火星方面的教育主管、首席医疗官以及李振邦舰长(现已兼任“荧惑之城”临时管理委员会主席)进行着远程会议。全息投影中,火星方面的人员脸色都带着一丝困惑和难以置信。
“数据不会骗人,”首席医疗官,一位名叫埃琳娜·罗戈娃的俄罗斯裔女性,指着传输过来的生理指标对比图,“与地球同龄对照组相比,首批二十名‘火星原生’儿童,平均骨骼密度高出百分之八,肌肉纤维类型显示出更强的耐力特征,神经传导速度平均提升百分之五点七。更值得注意的是,他们的前庭器官和心血管系统对火星重力(约为地球的0.38G)表现出近乎完美的适应性,完全没有他们的父母辈所经历的初期眩晕和循环系统调整困难。”
李振邦舰长接口道,他的脸上带着开拓者的风霜,也有一丝作为管理者的忧虑:“这在意料之中,进化总是青睐适应者。但问题是,这种生理上的适应,似乎…延伸到了心理和行为层面。”
教育主管,一位名叫大卫·陈的华裔教育家,补充道,他的语气充满了挫败感:“我们按照地球总部发来的《母星文化认同教育大纲》,精心设计了课程。从地球的自然风光、历史故事、诗词歌赋,到重要的节日和伦理观念。但…效果甚微。”
他调出了一段课堂录像。画面中,一位年轻的女教师正在生动地讲述着关于海洋的故事,展示着蔚蓝海洋的影像。地球来的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但那些火星出生的孩子,眼神中却带着一种疏离的茫然。当老师讲到“波涛汹涌”、“海天一色”时,一个大约五岁、有着红色头发(可能因低重力环境下血液循环和激素水平差异导致)的小女孩忍不住举手。
“老师,”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火星孩童特有的一种略显空灵的语调,“‘海’…是不是就像穹顶外面,那种很大很大、但是没有边界的红色沙子的地方?只不过它是蓝色的,而且会动?”
教室里有瞬间的寂静。女教师试图解释海洋是液态水,但小女孩眨了眨她那双过于清澈的大眼睛,显然无法将“无边无际的液态水”这个概念,与她认知中干燥、寒冷、充满氧化铁尘埃的世界联系起来。对她而言,穹顶外那片广袤的红色荒漠,才是她认知中“世界”本该有的样子。
“这还只是开始,”大卫·陈叹了口气,又播放了几段监控录像片段。
在学校的自由活动区,孩子们自发地分成两拨。地球来的孩子依旧喜欢玩他们熟悉的虚拟现实游戏,或者进行角色扮演。而火星孩子们,则聚集在模拟火星地表环境的沙盘区。他们用一种混合了英语、汉语、俄语单词,并夹杂了大量自创拟声词和复杂手势的方式进行交流。
一个男孩用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一道曲线,发出“嘶嘶”的滑行声,另一个女孩立刻用手掌做出覆盖的动作,发出低沉的“呜噜”声,第三个孩子则用快速交替点动的手指,表示“迅速离开”。他们流畅地沟通着,合作在沙盘上构建着想象中的“地下冰层探险”或“躲避尘暴”的场景。地球来的孩子试图加入,却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的“语言”,最终讪讪离开。
“我们语言学家初步分析过,”大卫·陈说,“这种沟通方式效率极高,尤其是在描述火星特定环境、机械操作和空间关系时。它像是一种…基于共同生存环境的‘技术方言’或者说‘情境俚语’,正在快速固化成他们内部的‘母语’。”
观测室内,地球方面的与会者沉默着。木冰媚的眼中流露出深思,她能从生命能量的层面感受到,这些孩子与脚下这片红色星球的连接,远比与那颗遥远的蓝色母星更为直接和紧密。
许木缓缓开口:“文化认同,无法通过强行灌输建立。它源于共同的生活经验和情感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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