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兵难得地露出一丝近乎腼腆的窘迫,掂了掂手里的袋子:“试试……总得试试。”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就是不知道……回去还赶不赶得上热乎饭。”
十年光阴,足以让山川改道,让荒岭变通途,也足以让一个在泥浆中打滚的技术员,沉淀为行业里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省城会展中心,灯火辉煌,高朋满座。巨大的水晶吊灯将穹顶映照得如同白昼。主席台上方悬挂着醒目的横幅:“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颁奖典礼”。台下,是来自全国各地的顶尖科学家、工程师、学者,以及各级领导。空气里弥漫着成功、荣耀与智慧的气息。
胡文兵坐在台下靠前的位置,一身合体的深色西装,熨烫得一丝不苟,取代了陪伴他多年的工装。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鬓角已染上明显的霜白。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着比十年前更深的纹路,眼神却依旧沉静锐利,只是此刻,这沉静中不可避免地带着一丝紧张。他身旁坐着林岚。岁月同样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份知识女性的清雅气质愈发沉淀。她穿着一身得体的深紫色套裙,嘴角挂着矜持而温柔的微笑,目光偶尔与丈夫交汇,带着无声的支持和不易察觉的骄傲。他们的两个儿子——当年发烧的小杰和惶恐的大儿子——如今已是挺拔的少年,穿着笔挺的小西装,安静地坐在父母身边,好奇又带着点兴奋地打量着这盛大而庄严的场面。
“下面,颁发‘交通运输组’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二等奖!”主持人浑厚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会场,“获奖项目:《复杂艰险山区高速公路智能建造与安全保障关键技术及应用》!请获奖代表上台领奖!”
掌声雷动,如同潮水般涌起。追光灯精准地打在胡文兵身上。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在妻子鼓励的目光和儿子们亮晶晶的注视下,步履沉稳地走上灯光璀璨的领奖台。从白发苍苍的颁奖嘉宾手中接过那沉甸甸的、象征着国家层面认可的奖杯和证书时,他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台下是无数道祝贺的目光,闪光灯亮成一片。
主持人将话筒递给他:“胡文兵总工程师,作为项目第一完成人,请发表获奖感言。”
胡文兵走到话筒前。会场安静下来。他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看着那些期待的眼神,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十年前那个暴雨夜隧道里的泥浆与绝望,是安全帽里被汗水浸湿的书页,是工棚里昏黄的小灯,是来来饭店油腻的桌面,是妻子撕碎的稿纸和儿子滚烫的额头……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异常清晰:“谢谢国家,谢谢评委会,谢谢所有为这个项目付出巨大努力的团队同仁。这份荣誉,属于每一位在崇山峻岭间、在隧道深处、在桥梁云端,用智慧和汗水浇筑这条通途的无名建设者。”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辉煌的会场,望向遥远的群山:“我们修路,是为了跨越。跨越地理的障碍,跨越技术的鸿沟,最终,是为了跨越贫穷与闭塞。知识和技术,是开山的斧,是架桥的梁,是唯一能带我们翻越命运这座险峰的推土机。”他的话语朴实而充满力量,掌声再次热烈响起。
就在掌声稍歇,胡文兵准备结束发言时,主持人微笑着示意大家安静,拿起一张明显是手写的、有些稚嫩字迹的信纸。
“各位领导,各位嘉宾,”主持人的声音带着一种温暖的感动,“在颁奖典礼筹备期间,评委会收到了一封特殊的来信。它来自我们获奖者胡文兵先生的一位家人。评委会深受触动,认为这封信,或许比任何获奖感言,都更能诠释奋斗的意义和传承的力量。在此,请允许我为大家朗读这封信。”
会场瞬间变得极其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持人手中的信纸上。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用清晰而充满感情的声音念道:
“尊敬的科学家爷爷、工程师伯伯阿姨们:你们好!我叫胡明轩,是胡文兵的儿子,今年上小学五年级。今天,我爸爸要去领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奖。老师说,那是国家发的,是对做了很大很大贡献的人的奖励。我很高兴,但也有一点点……嗯,担心。”
念到这里,主持人停顿了一下,会场里响起一阵善意的轻笑。
“我担心爸爸太忙,忘了吃饭。他总是在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修路。妈妈说他像一颗螺丝钉,哪里需要就钉在哪里。小时候,我生病发烧,特别想爸爸,可他总在电话里说‘爸爸在忙,很关键’。有一次妈妈生气了,撕了他的稿子,爸爸回来时,我看到他偷偷把那些碎纸片一张张粘起来……后来,爸爸好像回来得比以前多了一点,虽然他做的菜很难吃,买的玩具也不是我最新想要的,但他会笨手笨脚地帮我拼模型,会听我讲学校里那些他觉得‘很幼稚’的笑话。”
台下,林岚的眼眶瞬间红了,她紧紧握住了胡文兵的手。胡文兵身体微微前倾,专注地听着,喉结剧烈地滚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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