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死死抓住衣襟的身体,最初是僵硬的,像一尊骤然冷却的石像。但渐渐地,那僵硬开始融化。我能感觉到头顶上方,苏晚的呼吸声变得沉重而压抑。然后,一只微凉的手,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落在了我剧烈耸动的后脑勺上。
没有推开,没有质问。
那微凉的掌心,带着一种沉重的、几乎是悲悯的力量,轻轻覆盖住我的头颅。指尖穿过我汗湿的头发,动作笨拙却异常坚定地、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像安抚一个在噩梦中惊厥的孩子。
这无声的抚触像一道微弱的暖流,注入我冰冷的、被痛苦淹没的躯壳。它没有停止我的哭泣,却奇异地让我攥着她衣襟的手指,不再那么痉挛般地死命用力。我依旧埋首在她腰间,哭得声嘶力竭,全身脱力,但那只落在头顶的手掌,像一块小小的压舱石,让我在滔天巨浪中,没有彻底沉没。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的哭声终于渐渐低了下去,从嚎啕变成了断断续续的、耗尽所有力气的呜咽和抽噎。身体仍在无法控制地颤抖,每一次抽噎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闷闷地疼。眼泪似乎流干了,只剩下干涩的灼痛。
头顶那只手,一直未曾离开。它只是更加稳定地、更加温和地抚摸着,像无声的安慰。
苏晚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离我很近,就在头顶上方。那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重量,却又极力压制着某种翻涌的情绪:
“没事了……陈默……没事了……”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力气,或者是在努力平复着什么。接着,她用一种更轻、更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语调,清晰地补充道:
“都过去了。”
这四个字,像四颗沉重的石子,投入我依旧波澜汹涌的心湖。
我慢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视线一片模糊,被泪水糊住。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咸涩的液体刺激着眼球。世界在泪光中重新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苏晚腰间被我攥得一团糟、湿透了大片的烟灰色真丝衬衫。那昂贵的面料此刻皱巴巴地贴着她的身体,浸满了我的泪水和狼狈。我的目光顺着那褶皱向上移动。
苏晚正低着头看我。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嘴角微微向下撇着。那双总是温润从容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通红的血丝,眼眶泛着明显的红肿,下眼睑一片湿润的水光,显然也流过了泪。她竭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但那强行压抑的痕迹是如此明显——微微颤抖的下巴,紧蹙的眉心,还有那双红得骇人、里面翻涌着巨大痛楚、惊涛骇浪般的复杂情绪的眼睛。那不是对当众失态的尴尬,那是一种更深沉、更沉重的东西,仿佛她透过我的崩溃,看到了另一个同样支离破碎的灵魂。
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痛楚,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我最后一丝失控的火焰。巨大的羞耻感和更深的惶恐猛地攫住了我。我做了什么?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像疯子一样跪地痛哭,喊着“妈妈”,把积压了十几年的脓疮血淋淋地撕开,溅了她一身狼狈!我毁了这一切!毁了这顿晚餐,毁了她精心维持的体面,更毁掉了我们之间那层心照不宣的、维系着平衡的薄纱!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里火烧火燎,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巨大的羞耻感像滚烫的烙铁,烫得我猛地松开了紧攥着她衣襟的手,仿佛那布料会灼伤我的皮肤。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后缩,狼狈地想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膝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刚才跪得太猛,似乎磕伤了。
“对不起……苏晚……我……”我语无伦次,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砂砾摩擦着喉咙,“我……我不是……我失态了……我……” 我甚至不敢再看她的眼睛,目光慌乱地扫过地面,看到那块静静躺着的古董怀表和断裂的表带,心脏又是一阵抽搐的闷痛。
一只手臂有力地伸了过来,稳稳地托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胳膊,阻止了我笨拙的退缩和起身。是苏晚。她无视自己狼狈的衣襟,无视周围可能残留的窥探目光,俯下身,那只刚才安抚我的手,此刻坚定地搀扶着我。
“起来。”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甚至比平时更加清晰,“我们离开这里。”
没有责备,没有追问,只有一句简单的指令。这指令像一根救命的绳索。我借着她的力量,踉跄着站了起来,双腿发软。她迅速弯腰,捡起地上那块断裂的怀表和表带,看也没看,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硌着她的皮肤。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邻桌早已空无一人,大概是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提前走了。稍远一些的食客们也都刻意避开了视线,假装专注于自己的食物。整个大厅弥漫着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虚假的“正常”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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