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开饭时间了,今天讲述老来得子的故事。
我这小店开了快十年,迎来送往,啥样的客人没见过?可今天这对父女,啧,真是让我这后厨炒勺都颠得不是滋味了。那当爹的,一头白发梳得倒是整齐,估摸着得有六十开外了,脸上褶子能夹死蚊子,偏偏身边领着个小姑娘,水灵灵的,顶多十岁模样,扎俩羊角辫,走路一蹦一跳,像只刚出笼的小雀儿。
“老板,来个安静点的位置!”老头嗓门挺亮,中气十足。
“好嘞,您二位这边请,靠窗,敞亮!”我赶紧招呼,引着他们在角落那张铺着干净蓝格子桌布的方桌坐下。小姑娘坐下后,小屁股不安分地扭了扭,大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好奇地打量墙上挂着的那些花花绿绿的特色菜照片。
老头把厚重的菜单“啪”一下拍在女儿面前,脸上堆起一种刻意为之的、近乎慈祥的笑容,皱纹都挤到了一起:“囡囡,今天爸爸请客,想吃什么,自己挑!拣你爱吃的点!”那语气,慷慨得仿佛要摘下天上的月亮。
小姑娘眼睛“唰”地亮了,像两颗浸在水里的黑葡萄,瞬间焕发出神采。她的小手有点费劲地翻开那本对她来说显得过于巨大的菜单,小心翼翼地翻动着,指尖划过那些诱人的图片。最终,她的食指带着一丝犹豫和期待,轻轻点在了菜单上一杯淋着诱人巧克力酱、堆满彩色糖果粒的巨型冰淇淋圣代图片上,脆生生地说:“爸爸,我想吃这个冰……”
那个“冰”字刚出口,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拧动了老头脸上的某个开关。刚才那刻意维持的慈祥笑容如同被狂风卷走的劣质墙皮,剥落得干干净净,一丝痕迹不留。他猛地探过身,动作快得和他那年纪有点不符,粗糙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啪”地一声重重按在冰淇淋图片上,盖住了女儿小小的指尖。
“不行!”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权威,把小店原本还算和缓的背景音都压下去几分,“小孩子家家的,吃什么冰!伤胃!懂不懂?凉东西吃下去,脾胃要坏的!落下病根怎么办?到时候肚子疼得打滚,哭都没地方哭去!”
小姑娘被这突如其来的疾言厉色吓得猛地一缩手,肩膀也跟着塌了下去,仿佛被无形的重物压垮。刚才点亮她双瞳的神采瞬间熄灭了,只剩下一片茫然和委屈的灰烬。她飞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磨得有点发白的旧球鞋鞋尖,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急促地颤抖着,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不安的阴影。她紧紧抿着嘴唇,把那声几乎要冲出来的呜咽硬生生憋了回去,只留下一个微微鼓起的腮帮子。
老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女儿瞬间黯淡下去的世界,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他自顾自地翻开菜单,手指在那些油腻厚重的硬菜图片上逡巡,用一种不容商量的口吻,噼里啪啦报出一串菜名:“来个红烧肘子,炖得烂乎点!再要个辣子鸡,多放辣椒花椒!麻婆豆腐,重麻重辣!鱼香肉丝,下饭!……嗯,再来个清炒时蔬,就这些,快点上!”他点菜的气势,与其说是点菜,不如说是在发布命令,对象包括了我和他身边那个沉默的小女孩。
我记下菜单,忍不住瞥了一眼那孩子。她依旧低着头,小小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布边缘的线头,那样子,看得人心里发堵。我扯出个职业笑容,尽量放柔了声音问她:“小朋友,那你想喝点啥呀?我们这有鲜榨果汁,橙汁、西瓜汁都有,可甜了。”
小姑娘怯生生地抬起一点眼皮,飞快地瞟了一眼她父亲那张沉得像块铁板似的侧脸,然后又把头埋得更低了,细若蚊呐地挤出两个字:“……白水。”
“行,白水好,健康!”老头立刻接话,仿佛得到了某种胜利的佐证,脸上又浮起那种让我觉得极其不舒服的“慈爱”表情,甚至还伸手,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姿态,用力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把她的小辫子都揉歪了,“囡囡真懂事!喝白水最好!”
懂事?我看着那孩子被揉得东倒西歪的头发下,那双盛满了无声委屈的大眼睛,心里像被塞了把湿漉漉的稻草,又闷又难受。这老头所谓的“懂事”,就是剥夺孩子一点点选择快乐的权利吗?我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火气,转身去下单备菜。
厨房很快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肘子的浓香、辣子鸡的呛香、麻婆豆腐的辛香混杂着升腾的热气,在小店里弥漫开来。一道道分量十足、油光锃亮的重口味大菜被端上了那张小小的方桌。红彤彤的辣椒和油汪汪的汤汁,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来,囡囡,尝尝这肘子,爸爸特意给你点的,软烂!”老头热情地夹起一大块几乎全是肥腻肉皮的肘子,不由分说地放进女儿面前的小碗里,那肥肉颤巍巍地堆在碗中,像一座油腻的小山,“多吃点,长身体!”
小姑娘看着碗里那块几乎不见瘦肉的肥皮,小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但还是顺从地夹起一小块,艰难地塞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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