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透了浓墨的绒布,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来来独坐在早已打烊的店铺里,只有收银台上一盏孤零零的台灯亮着,昏黄的光晕勉强划开一小片黑暗,将她笼罩其中。
空气里还残留着晚餐时段最后的烟火气——一丝油腻,一丝焦香,一丝洗洁精的柠檬味,但它们都敌不过桌上那堆纸张散发出的、冰冷的焦虑感。
账本、收据、银行流水单、外卖平台打印出来的混乱报表、还有各种颜色大小不一的便签纸……它们像一座混乱的废墟,堆满了整个桌面。来来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一张计算器打印出的长长纸带上滑动,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像一群蠕动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蚂蚁。
“不对……还是不对……”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胃里也隐隐有些抽搐。她已经对着这些数字枯坐了将近四个小时,试图在明天见面之前,至少理出个头绪,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但账目像一团被猫玩弄过的毛线,越扯越乱。收入支出对不上,采购金额模糊不清,一些至关重要的票据仿佛人间蒸发。她感觉自己在泥潭里挣扎,越用力,陷得越深。
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爬上她的脊背。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感觉,伸手拿过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得她眼睛发酸。通讯录里,“陈生”和“红霞”的名字并列排在一起。
她犹豫着,指尖在“红霞”的名字上空悬停了一会儿。红霞的脾气急,说话冲,现在打过去,很可能又是一场毫无结果的争吵。最终,她的手指向下移动,按下了“陈生”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敲在她的心坎上。
就在她以为没人接听,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突然通了。
“喂?”陈生的声音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夹杂着电视声和小孩的嬉闹,听起来遥远而……日常。这种日常感,此刻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痛了来来紧绷的神经。
“陈生,”来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没打扰你吧?”
“哦,来来啊,没事,刚收拾完。怎么了?”陈生的语气听起来很正常,甚至有点过于轻松了。
“我……还在店里,看账。”来来斟酌着词句,“有些地方,我怎么都核对不上,心里挺乱的。想跟你先大概对一下几个数,心里也好有个底,明天……”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陈生打断了:“哎呀,账目的事,明天见面一起对嘛!现在电话里哪说得清楚?数字来数字去的,我这儿也吵,听不清再搞错了更麻烦。”
他的语速有点快,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推诿。
“我知道,我就问几个大的数目,”来来坚持道,她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冒汗,“比如上个月那笔最大的食材采购,我记得单次好像进了四万多块的货,但是流水上看,支出好像不止这个数,而且……”
“采购那边一直是红霞主要负责跟进的嘛,细节她最清楚。”陈生再次轻巧地把话题引开,“我这边的记录也就是个总数。来来,你别自己瞎琢磨了,越想越乱。等明天,我们把所有东西都摊到桌面上,一笔一笔过,肯定能弄明白的。放心吧,没事的。”
他那句“放心吧,没事的”,说得太轻飘,太敷衍,反而像一块石头,更重地压在了来来的心上。
“可是陈生,”来来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些,透出焦虑,“我这边看到的数字,缺口不小!我心里真的没底!我们……”
“哎哟!儿子!别碰那个!危险!”电话那头突然传来陈生拔高的声音,显然是冲着他孩子喊的,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噪音和小孩的哭闹声。
“来来,我先不跟你说了啊,孩子捣乱呢!明天!明天上午十点,店里见!肯定能搞清楚!先挂了!”陈生急匆匆地说完,根本没给来来再开口的机会,通话便戛然而止。
“嘟—嘟—嘟—”
忙音冰冷而急促。
来来握着手机,听着那忙音,仿佛能透过电波,看到陈生家里那幅“正常”甚至“温馨”的场景,与自己此刻独坐在冰冷店铺、面对一团乱账的绝望,形成了尖锐又残酷的对比。
他甚至在逃避。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来来脑海里。
一股寒意,比刚才更深重,瞬间攫住了她。
她不死心,几乎是凭着本能,又快速拨通了红霞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接得很快。
“喂?”红霞的声音传来,背景倒是安静,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和不耐烦,仿佛早知道这个电话会来,并且并不欢迎它。
“红霞,是我。”来来深吸一口气,“我还在弄账,有些地方……”
“弄账?”红霞立刻打断她,声音尖利起来,“有什么好弄的?账目不是一直那样吗?每个月不都差不多?明天不就对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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