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州的风沙,总裹挟着一股铁锈味。李倓站在粮仓西侧的空地上,靴底碾过混着碎石的黄土,望着远处祁连山的雪线出神。周俊刚清点完新到的五千石军粮,灰头土脸地跑来,禀报道:“殿下,回纥前锋已过盐州,三日便可抵达夏州。只是粮草转运的牛车不够,本地农户都怕被征役,躲进了山里。”
“躲,终究是躲不过的。” 李倓转身指向空地边缘的商队营地,十几顶粟特商帐的驼毛帐篷在风中鼓荡,“去告诉康拂毗延,让他出面召集胡商,用盐引兑换农户的牛车使用权 —— 一斤盐引换一辆车三日使用权,比官府征役给的粮秣划算三倍。”
话音刚落,一个高鼻深目的胡人已掀开帐篷帘走出,绛红色的波斯锦袍上绣着联珠纹,正是粟特商队首领康拂毗延。他早年随父辈往来长安与撒马尔罕,去年在楚州与江若湄打过盐引交道,此次受李倓所托来夏州主持商栈筹建,刚用三箱琉璃珠换了当地部落的五十辆牛车。
“殿下此法甚妙。” 康拂毗延操着流利的汉话,指尖捻着山羊胡,“粟特商队最懂农户心思,盐引能换江淮丝绸,比铜钱还管用。不过商栈的围墙得加快筑造,昨日有回纥游骑误闯粮仓,差点与守兵起冲突。”
李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工匠们正用夯土筑墙,墙基已垒起三尺高,按他的设计,这处商栈要分三层布局:外层是夯土围墙与箭楼,兼顾防御与储粮;中层设东西两市,实行胡汉分治;内层则是管事房与情报站,与夏州粮仓通过秘道相连。
“让周俊调二十名弓弩手过来守工棚。” 李倓叮嘱道,“中层的市坊划分要抓紧 —— 东市给汉商,专门卖茶叶、丝绸、瓷器,用江淮盐引结算;西市给胡商,卖良马、香料、玉石,可用金银或马匹折价。互市司的吏员今日午后就到,账册要分开登记,每日核对。”
正说着,远处尘土飞扬,江若湄派来的互市司吏员赶着马车来了。为首的是个名叫苏瑾的女吏,曾在扬州管过市舶账册,下车便捧着账本躬身行礼:“殿下,江主事让属下带来三样东西:一是楚州织户的丝绸样品,二是最新的盐引印版,三是回纥商队的货物清单。”
康拂毗延接过丝绸样品,指尖抚过细密的菱纹:“这是吴绫,在西域能换十匹骆驼毛。” 他转头对苏瑾道,“西市的胡商最爱这种亮色丝绸,明日开市先摆十匹出来,定能引来抢购。”
苏瑾却从袖中取出另一本账册:“康总管,江主事特意交代,盐引兑换需凭‘双契’—— 商栈出具的兑换券与胡商的通关文牒核对无误,才能兑付。最近安禄山的探子常在边市活动,不得不防。”
李倓心中一凛。前日周俊抓获一名形迹可疑的货郎,从其身上搜出蜡丸密信,上面用隐语写着 “夏州粮数”“回纥动向” 等字样。看来商栈不仅要管贸易,更要做情报滤网。他对康拂毗延道:“你选几个可靠的粟特商人,让他们在交易时留意胡商言行 —— 尤其是提及‘洛阳’‘范阳’‘大食’的,立刻报给我。”
三日后,丝路商栈正式开市。清晨的鼓声刚落,东市的汉商便挂出了琳琅满目的货物:蜀地的蒙顶茶用竹篓装着,香气飘出半条街;扬州的蜀锦被展开挂在竹竿上,阳光照过,孔雀纹仿佛活了过来;楚州的白瓷碗码得整整齐齐,碗底还印着 “盐铁司监制” 的字样。西市则是另一番景象:回纥商人牵着汗血宝马在围栏里展示,马鬃上系着彩色绸带;大食商人的香料摊前围满了人,乳香、没药的气息与汉商的茶香交织在一起;粟特商人则用算盘噼里啪啦地计算着兑换比例,盐引在他们手中流转如飞。
“这匹‘踏雪’要十匹吴绫,再加五十斤盐引。” 回纥商人巴图拍着马脖子喊道,他的马四蹄雪白,正是唐军急需的战马。东市的汉商张老栓立刻应道:“绫罗有现货,盐引得去账房兑 —— 苏吏员说了,今日兑换有优惠,多给两斤。”
康拂毗延巡行于两市之间,忽见西市一隅有人争执。趋前观之,乃一粟特商人与安禄山旧部之汉商争价——粟特人欲售安息茴香,索价五斤盐引,汉商仅肯出三斤,且骂骂咧咧道:“胡商皆黑心。”
“按《关市令》来。” 康拂毗延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上月安息茴香的市价是四斤盐引,今日开市大吉,各让一步,四斤成交。” 他转头对身后的吏员道,“把这笔账记在‘西域香料’类目下,注明买卖双方籍贯。”
吏员应声提笔,笔尖掠过账册,目光却悄然瞟向不远处粮仓入口——那里正有士兵推车而入,车辙于地留下深深痕迹。此人正是安禄山派来的探子,化名王六,混在互市司吏员中已有三日,每日都在暗中记录粮草调动数量。
午后,李豫的车驾抵达商栈。他刚从灵武赶来,代表肃宗慰问将士,听说李倓建了商栈,便特意绕路过来。刚进市坊,就见一群胡汉商人围在酒摊前共饮:回纥人举着马奶酒囊,汉人捧着米酒碗,粟特人则用琉璃杯盛着葡萄酒,正为一笔茶叶生意的成交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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