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日凌晨,李振邦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敲门声很响,带着慌促的节奏,一下下撞在木门上,在寂静的弄堂里格外扎眼。
他立刻坐起身,手摸到床头叠好的警装——昨晚睡前特意放在顺手的地方,衣扣都扣好了,只需要往身上一套。林淑娴也被惊醒,在黑暗里摸索着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发颤:“怎么了?是不是局里出事了?”
“没事,你接着睡。”李振邦按住她的手,指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冷汗。他快速套上衣服,腰带往腰间一勒,扣紧,转身走到门口。
门外站着小孙,帽檐压得低,露出的半张脸煞白,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指节泛青。“李副科长,闸北分局紧急报告。”小孙的声音有点哑,像是跑了一路,“他们在宝山路附近的河汊里,发现一具男尸。”
李振邦的心往下沉了沉:“具体情况说清楚。”
“男性,看着四十岁左右,是今早三点不到,环卫工人清理河道垃圾时发现的。”小孙咽了口唾沫,把信封递过来,“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八点到十点之间,身上没带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但……但他右手食指内侧,有块圆形老茧,像是长期握制版工具磨出来的。”
制版工具的老茧。李振邦的动作顿了一瞬——这种老茧他太熟悉了,沈志远的手上就有,是常年握刻刀、磨版辊留下的,形状规整,边缘带着细微的划痕。“通知老吴和老陈,让老陈带上尸检工具,直接去现场。你跟我走。”
他回屋拿了手电筒和笔记本,林淑娴已经坐起来了,床头的煤油灯被她点着,昏黄的光映着她担忧的脸。“小心点。”她轻声说,手还在微微抖。
“知道了。”李振邦摸了摸她的头发,“跟妈说一声,早饭不用等我。”
吉普车停在弄堂口,引擎没熄,车头灯亮着,照得路面的积水泛着光。李振邦和小孙钻上车,司机立刻踩下油门,车子“轰”地一声冲出去。凌晨的上海街道空旷,只有路灯孤零零地立在路边,灯光透过车窗,在两人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闸北分局的人说,河汊在哪里?”李振邦问,手里翻着笔记本——昨晚刚整理好的仓库代号,现在又多了个尸体的线索。
“在宝山路和虬江路交叉口往南,是条废弃的支流,平时没什么人去,堆满了垃圾。”小孙靠在椅背上,喘了口气,“发现尸体的环卫工人姓王,已经被留在现场了。”
车子开得快,四十多分钟就到了现场。河汊边已经拉了警戒线,是用白棉线拉的,上面系着几个小红旗。四个公安干警举着手电筒,光柱在河面上晃来晃去。老吴蹲在岸边,正和一个穿橙色工装的环卫工人说话,老陈则戴着白手套,蹲在尸体旁,手里拿着个放大镜,仔细看着什么。
李振邦走过去,警戒线被掀开一个口子。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是河水的腐味混着尸体的异味。尸体半浸在浑浊的河水里,上半身露在外面,穿着件蓝色工装,布料是粗棉布的,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旧毛衣。尸体的脸浮肿发白,嘴唇发紫,眼睛闭着,头发里还缠着几根水草。
“振邦,你来了。”老陈抬起头,白手套上沾了点泥水,“初步看是溺水死亡,但脖子右侧有勒痕,皮肤表面有轻微的皮下出血,应该是先被勒晕,再抛进河里的。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八点到十点之间,尸僵已经蔓延到上肢,下肢还没完全僵硬。”
李振邦的目光落在尸体的右手上。右手蜷缩着,食指内侧果然有块圆形老茧,比沈志远的小一点,但形状一样,边缘能看到细小的划痕——是长期用刻刀在金属版上雕刻留下的痕迹。“指甲缝里有没有东西?”他问。
老陈用镊子轻轻掰开尸体的指甲,“有微量的黑色残留物,像是油墨。我已经取样了,回去化验就能知道是不是和之前烧焦纸片上的印油一致。”
“死者身上有没有其他特征?比如疤痕、纹身?”
“左胳膊肘有块烫伤疤痕,大概硬币大小,像是被烟头烫的。”老陈指着尸体的左胳膊,“其他地方没发现明显特征。身上的工装口袋是空的,没带钱、粮票,也没带工作证。”
老吴走过来,手里拿着个笔记本,“刚才问了环卫工人王师傅,他说今早三点左右来清理垃圾,看到河面上漂着个东西,用竹竿钩过来才发现是尸体,然后就立刻报了警。王师傅说昨晚七点多路过这里时,还没看到尸体,所以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昨晚七点到十点之间,和老陈的判断一致。”
天色渐渐亮了,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河面上的雾气开始消散。李振邦环顾四周,河汊的两岸都是低矮的平房,大多是废品收购站和小作坊,晚上没什么人。北边不到五百米就是之前发现万国卡车车辙印的红星修理厂,东边离宝山路仓库也只有一公里左右。“扩大搜索范围,”他对旁边的干警说,“从河汊往南、往北各搜两百米,重点找有没有被丢弃的衣物、绳子、或者能证明身份的东西。特别是绳子——勒人的工具很可能被扔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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