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领旨!”李若琏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如同出鞘的利刃。殿中百官,无不股栗,仿佛已经感受到诏狱那特有的阴冷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锦衣卫的介入,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冻结的油脂。诏狱在几天之内便人满为患,哀嚎与拷讯之声日夜不息。李若琏办案,只认证据,不认人情。无数隐藏在旧卷宗下的罪证被迅速翻出,牵连之广,数额之巨,令人瞠目结舌。周延儒通过妻弟勾结晋商,倒卖军粮的铁证;田尔耕利用职权构陷富户、强占田产的明细;洛养性指使家奴在京畿放“印子钱”,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的案卷……一桩桩,一件件,被迅速整理,直送御前。
四月初一,京师德胜门外,临时搭建了一座高大的刑台。选择此地,而非传统的西市或菜市口,是朱由检的刻意为之。他要让那些聚集在城外、面黄肌瘦的数万流民灾亲眼看着,那些蛀空国库、间接导致他们流离失所的朝廷蛀虫,是何下场。
天空阴沉得可怕,竟在暮春时节飘起了细密而湿冷的雪霰。刑台下,黑压压的灾民们伸长了脖子,他们的眼神大多麻木,如同干涸的土地,但在那麻木深处,又隐隐燃烧着一种对秩序崩塌后“公平”的渴望。
李若琏亲自监刑。他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立于刑台之上,展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声音在寒风雪霰中依旧清晰传出,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原内阁首辅周延儒,身负皇恩,位列台辅,却贪墨军饷,以肥私囊;勾结边商,贻误军机;更交通关外,有通敌谋逆之嫌…罪证确凿,天理难容!判处凌迟处死,家产抄没!原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执掌缇骑,不思尽忠报国,反贪赃枉法,残害忠良,罗织冤狱…判处斩立决,家产抄没!原锦衣卫指挥佥事洛养性…”
一长串的名字和令人发指的罪行被逐一念出,每一个都曾是在这京城里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当“凌迟”二字清晰地回荡在空气中时,灾民中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周延儒被第一个拖上刑台。这个曾经权倾朝野、仪表堂堂的首辅大人,如今白发散乱,囚衣肮脏,脸上涕泪交横,早已失了人形。他看着台下那些他平日绝不会多看一眼的“草民”,看着他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刻骨的恨意与即将爆发的狂热,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陛下!皇上!老臣知错了!老臣糊涂啊——求陛下开恩,饶老臣一命吧——”他声嘶力竭的哀嚎,在呼啸的寒风和寂静的人群面前,显得如此微弱和可笑。
专业的刽子手面无表情,手起刀落,技艺精湛。三千六百刀,一刀不多,一刀不少。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刑台上薄薄的积雪,那刺目的红色,也仿佛染红了台下数万灾民的眼睛。起初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雪声和受刑者逐渐微弱的惨哼。继而,人群中有人开始低声啜泣,那哭声带着长久的压抑和委屈。最后,不知是谁先声嘶力竭地喊出了一声:
“皇上圣明!”
这一声,如同点燃了干柴的烈火。
“皇上圣明!”
“杀得好!杀光这些狗官!”
怒吼声、哭喊声、叫好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了震天动地的声浪,仿佛要将这世间的所有不公、所有苦难都彻底宣泄出来。田尔耕、洛养性等人相继被处决,人头滚滚落地,血淋淋地堆在台上。那极度血腥的场面,没有引起恐惧,反而激起了灾民们一种近乎癫狂的快意与释放。他们太需要这样一场公开的、残酷的仪式,来祭奠他们死去的亲人,来宣告他们对这个吃人世道最后的控诉,也来确认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似乎还与他们站在一起。
菜市口的鲜血尚未被春雨冲刷干净,锦衣卫的追查却如同跗骨之蛆,并未停歇。顺着周延儒、田尔耕等人提供的线索,一张更为庞大、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被逐渐牵扯出来。其中,不乏一些早已致仕归乡,在地方上被誉为“德高望重”的“老臣”、“乡贤”。
乾清宫西暖阁内,烛火摇曳。李若琏呈上了一份新的名单,上面罗列着十几个名字,后面附着他们的主要罪证。
“陛下,”李若琏的声音低沉,“查出去岁被罢黜的工部尚书冯铨,返回河北高阳老家后,非但未曾收敛,反而利用余威,勾结官府,强占民田、兼并土地,数年间竟达万亩之巨;原礼部侍郎顾秉谦,虽已致仕,仍通过其子、其侄,把持部分漕运关节,贪墨银两,克扣漕粮;还有原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朱由检看着名单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其中不少是天启朝的老人,甚至还有几位是他登基之初,曾上表劝进,看似忠心耿耿的“帝师”辈人物。他的指尖划过“冯铨”二字,这个昔日阉党骨干,能活着回乡已是格外开恩,竟还敢如此肆无忌惮。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厌恶,有失望,也有一丝对“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嘲讽,但旋即被更为坚毅的决绝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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