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程处默抢着问：“先生！您之前提过那火药，威力无穷！除了做那震天雷，可能用于开山裂石，修路筑城？若用于战场，除了投掷，可有他法，比如……能否推着它飞出去，直捣敌阵？”他到底是将门虎子，三句话不离本行。
林昊笑道：“处默所问，已触及火药应用之拓展。开山裂石，自然可以，此乃利民之途。至于推之飞出……”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暂时不详细描绘火炮和火箭，以免过于惊世骇俗，只模糊引导，“理论上，利用火药燃烧产生之巨大气力，确可推动物体高速飞行。然其制器、瞄准、安全，皆需极高工艺与精妙计算，非一日之功。尔等若有兴趣，可先精研算学、格物，夯实基础，未来或可实现。”
程处默和尉迟宝琳等将门子弟听得心驰神往，暗暗握紧了拳头，决定回去要更用功学习算学。
提问接连不断，气氛热烈。有问星辰运行是否真有规律可循，林昊便简单提及了引力与轨道概念；有问为何会有四季轮回，他便解释了地球公转与黄赤交角；有问如何能让丝绸染色更牢固不易褪色，他便提到了可能存在的金属盐媒染剂……林昊总能以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深入浅出地给出方向性的解答，或引导他们思考问题的本质，而非直接给出答案。
期间，长乐公主李丽质一直安静听着，待到间隙，她才轻声开口，声音如清泉击玉：“先生，前日偶读《诗经》，‘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可知古人观天象以定农时，指导民生。先生曾言后世有更精准之历法，不知……后世女子，亦可如男子一般，学习这等精深学问，乃至……观测星象，参与制定历法么？”
她的问题，不仅关乎知识，更带着一丝对性别与才华的微妙探寻。她目光清澈地望着林昊，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林昊迎着她的目光，心中微动，温和而肯定地回答：“公主殿下，学问之道，本无性别之分。在后世，女子不仅可学习任何学问，更能成为其中翘楚。天文历法、物理化学、医学工学……诸多领域，皆有杰出之女性，其智慧与贡献，丝毫不逊于男子。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并非虚言。殿下若有兴趣，自可潜心向学。”
李丽质闻言，眸中仿佛有星光亮起，她微微垂下眼帘，唇角泛起一抹清浅而动人的笑意，轻声道：“丽质明白了，谢先生解惑。” 这一刻，她心中某些朦胧的念头，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和坚定。
坐在后排的长孙皇后，听到林昊对女儿问题的回答，再看看女儿那瞬间焕发的神采，眼中流露出欣慰与柔和的光芒。李世民亦微微颔首，显然对林昊鼓励女儿求学的话语并无不满，反而乐见其成。
课堂气氛融洽，问答之间，秋光悄逝。这节课，没有灌输具体的知识，却仿佛打开了无数扇窗户，让这些大唐未来的栋梁们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和更多的可能性。而林昊与李丽质之间那短暂而默契的对视与问答，也如一片轻盈的秋叶，悄然落入了某些有心人的眼中，心中，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就在林昊宣布下课，众人皆以为今日这场别开生面的自由问答即将圆满结束时，后排始终沉默聆听的房玄龄，却缓缓站起身。这位以沉稳多谋着称的宰相，此刻脸上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情，有好奇，有审慎，更有一丝深藏于心的、对身后名的关切。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林昊，也对着御座方向微微一躬，声音平和却清晰地回荡在水榭之中：
“林先生学究天人，洞悉往古来今。适才解答诸学子之惑，皆发人深省，老夫亦受益良多。然，老夫心中尚有一惑，盘桓已久，不知……当问不当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这位帝国首席谋臣身上。连李世民都微微前倾了身体，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他很好奇，自己这位老搭档会问出什么问题。
林昊亦正视房玄龄，颔首道：“房公但问无妨，林昊知无不言。”
房玄龄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锐利而深沉，他缓缓问道：“先生来自千载之后，俯瞰历史长河，洞若观火。老夫冒昧，敢问先生……在后世史家笔下，我等身处之这大唐，究竟是何等模样？后世之人，又是如何评说陛下之功过？以及……”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身旁的长孙无忌、魏征、李靖等同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以及我等这些追随陛下，欲图中兴的臣子，在青史之中，又留下了怎样的痕迹？”
“嗡——”
此言一出，整个水榭仿佛瞬间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所有学生，包括李承乾、李泰、李恪，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后排的重臣们，无论是长孙无忌的深沉，魏征的刚直，李靖的沉稳，还是程知节、尉迟敬德等人的粗豪，此刻脸上都浮现出前所未有的专注、紧张，甚至是一丝……忐忑！
评价当朝？评价陛下？评价他们自己？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史书由后人书写，他们此刻正身处历史之中，奋力前行，却从未有机会知道自己最终的“定论”。如今，一个活生生的“后人”就在眼前，这诱惑力，这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连李世民，放在膝上的手都不自觉地握紧了些。他是一代雄主，自信于自己的功业，但也深知帝王身后名，往往毁誉参半。他同样渴望知道，在千百年后的人们眼中，他李世民，究竟是何等形象？是圣君？是暴君？还是……
长孙皇后下意识地搂紧了怀中的小兕子，凤眸中也流露出关切。她深知丈夫与这些臣子为了这个帝国付出了多少心血，自然也希望他们能得一个公允的评价。
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灼地投向了林昊，水榭内静得能听到秋叶飘落池面的细微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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