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率领核心重臣及皇子亲临皇庄视察,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不寻常的事情。尽管此行力求隐秘,轻车简从,护卫也多是便装混杂,但如此规格的队伍出城,想要完全瞒过那些时刻关注着皇宫动向的“有心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那些盘踞在长安、势力根深蒂固的世家门阀,他们在京畿地区的庄园、店铺、乃至一些底层官吏中,都布有眼线。皇帝陛下突然在非祭祀、非游猎的季节,带着几乎整个决策核心前往一处并非着名离宫的皇庄,这本身就透着一股蹊跷。
很快,几道隐秘的消息便通过各种渠道,汇聚到了几大世家的家主或其在长安的主事人手中。
卢家密室,烛火摇曳。
“查清楚了?陛下今日确是去了城西的禁苑皇庄?”卢承庆沉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千真万确。”下首一位负责情报的心腹恭敬回答,“同行者有皇后、太子、魏王,以及房玄龄、长孙无忌、李靖、魏征等几乎所有核心重臣。护卫看似不多,但皆是百骑司精锐伪装,防卫极其严密,我们的人无法靠近核心区域。”
“如此兴师动众,所为何事?”旁边一位崔姓官员眉头紧锁,“那处皇庄,此前似乎并无特殊之处。”
“并非毫无征兆。”另一位王姓官员接口,他显然做了更多功课,“数月来,司农寺有几位精通农事的官员和一批老农被秘密调入那处皇庄,且物资调用,尤其是上等肥料、特定农具的调用记录,虽经掩饰,但仍能看出异常。只是此前规模不大,未引起重视。”
“农事?”卢承庆敏锐地抓住了关键,“陛下与诸公,难道会为了寻常农桑之事,如此齐整地前往?莫非……与那神秘年轻人有关?”
这个猜测让密室内的气氛瞬间凝重。林昊的存在,已经如同阴影般笼罩在他们心头,任何与他相关的异常,都足以让他们警铃大作。
“我们安插在皇庄外围的一个眼线,冒着风险,在队伍离开后,设法从一名负责搬运收获物的杂役口中,套出了一些零碎信息。”心腹压低声音道,“那杂役所知有限,只恍惚听到司农寺的官员在极度激动地议论,说什么‘天佑大唐’、‘祥瑞降世’、‘产量骇人听闻’……具体数字他没听清,也不敢问,但反复确认,那些新收获的作物,产量极其惊人,远超常理!”
“产量惊人?远超常理?”卢承庆猛地站起身,在密室内踱步,“是何作物?麦?粟?稻?”
“似乎……都有,但又都不是常见的品种。那杂役提到看到了金灿灿的穗子,但穗型与他所知不同;还看到挖出了巨大的、土里的块茎,前所未见;还有一种高大的植株,结着奇怪的‘棒子’。”
描述模糊,但“产量惊人”这四个字,已经足够有冲击力。
“又是前所未见之物……”崔姓官员脸色发白,“那年轻人,究竟还有多少这等鬼神莫测的手段?先有千里镜,后有制冰术,如今又弄出这骇人听闻的高产作物……若此等粮种真能推广,天下百姓,谁不感念皇恩?我世家赖以影响地方的基础之一——对粮食和人口的影响力,将被极大削弱!”
粮食,是根基,是命脉。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影响朝局、掌控地方,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他们庞大的田产和依附于他们的农户。如果皇室掌握了产量数倍、甚至数十倍于现有作物的粮种,并且能够推广开来,那么皇权对基层的控制力将空前增强,世家在地方上的话语权必然会随之衰落。
“必须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作物?产量究竟多少?能否大规模种植?”卢承庆语气急促,“加大力度,不惜代价,也要渗透进那个皇庄!至少,要弄到一些种子或者植株的样本!”
“恐怕极难。”心腹面露难色,“那皇庄如今已被完全封锁,由陛下亲军和百骑司共同把守,内外消息隔绝,所有进出人员都经过严格审查。我们之前安排的人,也大多被调离或边缘化了。”
密室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一种无力感再次蔓延。他们仿佛看到,皇帝手中的筹码正在一块块地增加,而他们却连对方到底出了什么牌都看不清。
“看来,陛下是铁了心,要借助那年轻人的力量,完成一场我们无法想象的变革了。”王姓官员长叹一声,“高产作物若能成,民心、国力,皆在陛下之手……届时,他若要推行那些针对我等的政策,阻力将会小得多。”
卢承庆目光阴沉:“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既然难以从源头阻止,那我们就必须在其他方面施加压力。朝堂之上,需更加团结,寻机发难。同时,加大对那个年轻人来历的调查!我不信,他就真的无迹可寻!”
翌日,太极殿内,庄严肃穆的朝会如期举行。金碧辉煌的殿宇之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却与往日有些微妙的不同。许多低品阶的官员尚且如常,但那些位居前列、尤其是出身世家或与之关联密切的重臣、言官们,眼神中却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探寻与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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