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清晨的光。惨白,没有温度,穿过破碎的窗棂,投在满目疮痍的太和殿广场上,照亮了凝固的暗红血迹,照亮了折断的兵刃,照亮了横七竖八、姿态各异的尸体。有鬼叉罗的,有中原武者的,也有普通兵卒的。血腥味混着硝烟和尘土的气息,浓得化不开,吸进肺里,沉甸甸的,像吞了铅块。
欢呼声,隔了很远传来。从皇城外,从街巷深处,从那些躲藏了许久、终于敢探出头的百姓口中爆发出来。起初是零星的,试探的,很快就连成一片,如同压抑已久的洪水,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虚脱般的哭泣。锣鼓声也响了起来,哐哐当当,敲碎了死寂的黎明。
赢了。
无神绝宫,倒了。绝心死了,绝无神死了,鬼叉罗树倒猢狲散,残党或降或逃,不成气候。盘踞在中原头顶的阴云,似乎被这一夜的血与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阳光,终于可以照进来了吗?
步惊云站在偏殿的廊檐下,背对着那片喧嚣。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劲装,血迹洗去了,但衣料上依旧有洗不掉的暗沉,像干涸的泪。麒麟臂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透出药味。绝世好剑静静倚在身旁的朱红柱子上,剑鞘幽暗,吞噬着微弱的天光。他灰白的瞳孔望着远处皇城外升起的、庆祝的稀薄炊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喜悦,没有放松,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疲惫之下,冰封的某种东西。
赢了。然后呢?
他抬起完好的左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冷廊柱上的一道深刻刀痕。那是昨夜激战留下的。指尖传来粗粝的触感,带着铁锈和死亡的气息。秦霜推开他们时,血溅在脸上的温热,仿佛还在。大师兄最后那个笑容,虚弱的,释然的,带着歉意的……比绝心的咆哮,比绝无神的拳头,更深刻地烙在他的灵魂里。
“云大哥,药熬好了。”一个轻柔的、带着怯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步惊云没有回头。是于楚楚。她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褐色的药汁冒着热气,散发着浓烈的苦味。她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睛红肿,但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小心翼翼地将药碗捧到他面前。
步惊云沉默地接过,一饮而尽。药很苦,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苦,比不过这世道的万一。
“聂堂主他……风少爷他……”于楚楚欲言又止,声音更低。
步惊云端着空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怎样。”
“梦姑娘在照看他,弹了一夜的曲子。”于楚楚的声音带着哽咽,“可是……风少爷的样子,还是很不好。他有时候很清醒,有时候又……眼睛红得吓人,谁都不认得。梦姑娘的手……弹琴弹得指尖都破了。”
步惊云将碗递还给她,依旧没有转身。“知道了。”
于楚楚看着他挺直却孤峭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抹了抹眼角,端着空碗,悄无声息地退下了。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单薄。
步惊云闭上眼。魔性反噬。他知道。昨夜最后那一击“摩诃无量”,引动了天地间某种混沌原始的力量,也彻底引爆了聂风体内那躁动不安的魔刀戾气。那不是伤,是病。是深入骨髓、融入灵魂的毒。冰心诀,还能压多久?
他没有去看聂风。不是不关心,而是不敢。他怕看到那双赤红的、陌生的眼睛,怕看到第二梦强颜欢笑下的绝望。有些痛苦,无法分担,只能自己扛。
脚步声响起,沉重,带着酒意和油腻。是猪皇。他提着一个酒葫芦,脸色比平时更红,小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清醒得吓人。他走到步惊云身边,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廊柱上,望着外面的废墟和隐约的欢呼。
“清理得差不多了。”猪皇灌了一口酒,声音嘶哑,“降卒三千七百四十一人,已分批看押。顽抗者,七百二十九,已诛。缴获兵甲粮草无数,正在清点。皇宫内库被绝无神搬空了大半,剩下的,勉强够赈济灾民,安抚伤亡。”
他顿了顿,又灌了一口,酒气喷在清晨冰冷的空气里。“无名前辈在正殿,陪着那个吓破了胆的小皇帝,还有一堆赶来‘勤王’、‘护驾’的文武大臣。嘿,打的时候不见人影,分果子的时候,倒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步惊云没说话。这些事,他不懂,也不关心。江湖事,江湖了。朝堂上的蝇营狗苟,比绝无神的拳头更让人恶心。
“老刀把子去追查绝心和东瀛天皇联系的线索了。”猪皇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绝心那小子,临死前喊的那句‘天皇陛下’,可不是白喊的。东瀛的爪子,伸得比我们想的还长。还有雄霸那个老狐狸……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总觉得,他就在某个阴沟里,看着这一切,等着捡便宜。”
步惊云终于动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灰白的瞳孔看向猪皇。“雄霸,必须死。”
语气平淡,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杀意。不是仇恨,是陈述一个事实。就像说天会黑,人会死一样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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