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梅香绕梁间
梅坞的客栈盖起来了,竹楼依山而建,青瓦上爬着干枯的梅枝,远远望去,像从梅林里长出来的。客栈的名字是沈砚之题的——“闻香居”,三个字里带着梅的清劲,刻在竹制的牌匾上,风一吹,仿佛能听见墨香与梅香相撞的轻响。
第一个住进闻香居的,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拄着拐杖,手里紧紧攥着个布包,包里是半块泛黄的梅糕。“我来找个人。”她对晚晴说,眼里的光像风中残烛,“五十年前,他说在梅坞等我,说这里的黄梅糕,比别处的甜。”
晚晴把她扶到朝南的房间,窗外就是那株百年黄梅。老太太坐在窗前,打开布包,把半块梅糕放在桌上,像在等什么人赴约。沈砚之来送画时,见她正对着黄梅树发呆,嘴里轻轻念着:“当年他总说,黄梅藏在枝桠深处,像不肯说的心事,要等雪落了,才肯把甜露出来……”
沈砚之心里一动,取过笔墨,在宣纸上画了幅《黄梅待雪图》。小小的花苞藏在枯枝后,雪沫子落在花瓣上,像给蜜色的花镶了层银边。他把画递给老太太:“五十年的梅,还在等您呢。”
老太太摸着画,突然老泪纵横。原来她年轻时与恋人相约梅坞,却因战乱失散,恋人去了台湾,临走前托人捎来半块黄梅糕,说“梅香不断,念想就不断”。如今她寻着梅香而来,总算圆了半世纪的梦。
那天傍晚,老太太的孙子从台湾赶来,捧着一个旧相册,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恋人站在黄梅树下,手里举着刚采的花枝,笑得比花还艳。“爷爷临终前说,一定要把他的骨灰带回来,埋在黄梅树下。”年轻人红着眼眶,“他说,这里的梅香,能把他的魂,带回她身边。”
沈砚之陪着他们去了黄梅树旁。晚晴采了最新鲜的黄梅瓣,拌在骨灰里,轻轻埋进土里。老太太蹲在树下,把那半块梅糕掰碎了撒进去:“你看,黄梅还在,我也来了,这下能好好做伴了。”
风吹过黄梅枝,落下几片枯叶,像在应和。沈砚之望着这一幕,突然明白秦伯说的“梅能藏念想”是什么意思。这株黄梅树,早已不是普通的花树,它是时光的容器,装着半世纪的等待,装着跨越海峡的牵挂,装着所有被梅香浸润过的深情。
闻香居的客人渐渐多了。有来写生的学生,对着四色梅画到深夜;有来寻根的老人,在梅树下烧纸,说要告诉祖辈“梅坞还在”;还有新婚的夫妇,穿着红袍在红梅树下合影,说要像梅一样,经得起岁月的寒。
晚晴的铺子里,多了个新物件——“梅语簿”。客人可以写下与梅有关的故事,贴在本子上,谁看了有感触,就在下面添几笔。本子渐渐厚了起来,有的写“红梅如我母,病中仍要强”,有的画“白梅似吾师,素净却有骨”,还有个孩子用蜡笔涂了朵粉梅,旁边写着“像妹妹的脸,哭了也好看”。
沈砚之常翻这本梅语簿,看的时候总带着壶白梅茶。茶是用秦伯传下的法子泡的,白梅蕊加冰糖,温在炭火上,香气淡得像月光,却能把心泡得软软的。他看着那些稚嫩的字迹、笨拙的画,突然觉得,梅坞的梅之所以动人,不是因为它有多美,而是因为每个人都能在它身上,看见自己的故事。
这年冬天来得格外温柔,雪下得少,梅却开得更盛。观景台上,沈砚之遇见了当年的法国留学生,他如今已是知名的画家,带着一群外国学生来写生。“我告诉他们,这是中国的梅,”他指着漫山的花,眼里闪着光,“它教会我,再冷的冬天,都能开出春天。”
外国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用不同的语言赞叹着。有个金发姑娘指着粉梅,对翻译说:“它像安徒生童话里的公主,害羞却勇敢。”沈砚之听了,笑着用英语说:“它更像中国的姑娘,温柔里藏着韧劲。”
姑娘眼睛一亮,立刻让沈砚之教她写“梅”字。沈砚之握着她的手,在雪地上写下这个字,笔画里藏着枝桠的曲,藏着花瓣的圆,藏着那股于苦寒中绽放的劲儿。
夕阳西下时,梅坞被染成了金红色。红梅成了燃烧的霞,白梅成了鎏金的雪,黄梅的香气混着炊烟,在山谷里久久不散,粉梅则像被夕阳吻过的面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沈砚之站在观景台,看着不同肤色的人在梅树下欢笑,看着梅语簿上的故事越来越多,突然觉得,这梅香早已越过了山水,越过了国界,成了一种共通的语言——
它诉说着坚韧,诉说着温柔,诉说着所有关于等待与绽放的秘密,也诉说着,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总有一种力量,能涤荡尘埃,能温暖人心,能让每个与它相遇的人,都相信春天从未远离。
而那株百年黄梅树下,新抽出的枝桠上,已结满了小小的花苞,像在说:只要梅香不断,故事就会一直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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