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沈砚之终究没能从府衙讨到说法。王三撂下狠话,扬长而去,差役们也跟着散去,只留下被踩烂的青菜和地上的碎砚。老农拉着沈砚之的衣角,抹着眼泪道:“沈先生,您别为我们得罪他们了,这五两银子,我们凑……凑就是了。”
沈砚之扶起他,捡起那方端砚,指尖抚过磕破的砚角,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他望着府衙那扇朱红大门,轻声道:“大叔,这不是五两银子的事。今日他们能凭一张假公文勒索你,明日就能凭另一张纸抢走更多人的东西。这理,我必须争。”
回到德顺堂时,天色已暗。周先生见他衣衫凌乱,手里的端砚还缺了角,急得直跺脚:“先生,您跟他们理论了?他们没为难您吧?”
沈砚之摇摇头,将端砚放在案头,点燃了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映在砚池的墨迹上,也映在他紧锁的眉头上。他铺开一张宣纸,拿起狼毫,却迟迟写不出一个字——平日里熟悉的律法条文,此刻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竟找不到一条能直接对付王三这种“蛮不讲理”的办法。
“周伯,你去把镇上的乡绅们都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沈砚之突然开口。
周先生一愣:“您是想联合乡绅们一起反对摊派?可那些人平日里都怕得罪官府,未必肯出面啊。”
“总要试试。”沈砚之的目光落在窗外,雨还在下,“一人之力或许微薄,但若是能让更多人明白这捐税的不合理,总有说理的地方。”
他不知道的是,王三此刻正在府衙后堂,对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诉苦:“姐夫,那沈砚之太不识抬举了!不仅敢质疑公文,还想联合乡绅跟咱们作对,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
中年男人正是新任协台李大人,他捻着胡须,眼神阴鸷:“沈砚之是当地名士,直接动他不妥。不过,他不是想讲道理吗?咱们就给他‘讲道理’的机会。”
王三眼睛一亮:“姐夫有主意了?”
“你去准备一份‘补充公文’,把筹款用途写成‘修缮城防’,再找几个商户‘自愿’签字画押,证明这捐税合情合理。”李大人呷了口茶,“他不是懂律例吗?咱们就用‘规矩’套住他。要是他还敢反对,就说他勾结乡绅,阻挠城防建设——这罪名,够他喝一壶的。”
王三拍着大腿笑道:“还是姐夫高明!这沈砚之,这次看他怎么蹦跶!”
夜渐深,德顺堂的灯还亮着。沈砚之看着案头的律例典籍,又看了看那方残缺的端砚,心里清楚,这场“说理”的仗,怕是比他当年考举人还要难。可他想起老农被踹倒在地的模样,想起王三那句“老子说的话就是规矩”,握着狼毫的手,渐渐握紧了。
他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字:“求理”。墨迹透过宣纸,印在桌面上,像是一颗不肯低头的决心。
第二章 理屈词穷
三日后,沈砚之召集的乡绅议事会在德顺堂后院召开。
院子里的石榴树刚抽出新叶,嫩绿的叶子上还挂着雨珠。八仙桌旁坐了七八个人,有开布庄的张老爷,办粮行的刘掌柜,还有族里的长老沈老爷子。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难色,手里的茶杯端了又放,没人先开口。
沈砚之将那份“海防筹款”的公文放在桌上:“诸位乡邻,今日请大家来,是为这摊派捐的事。公文上写着每户五两,可据我所知,这钱实则是为协台大人修公馆所用。按律,此乃苛捐,我们不能认。”
张老爷干咳一声,放下茶杯道:“沈先生,话虽如此,可那是协台大人的命令。李大人刚到任,正是立威的时候,咱们要是带头反对,怕是……”
“就是啊沈先生,”刘掌柜附和道,“去年王三占田的事,您帮农户讨回了公道,可事后王三处处找那农户的麻烦,最后农户还是被逼得搬了家。咱们小门小户的,哪斗得过官府?”
沈老爷子捋着胡须,沉声道:“砚之,你是个有骨气的,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这官府要是不讲理,咱们的道理,在他们眼里就是放屁。”
沈砚之早料到他们会有顾虑,从袖袋里取出另一份纸稿:“诸位放心,我并非要大家直接对抗官府。这是我草拟的《陈情书》,上面写明了捐税不合律例的地方,还列举了历年合法捐税的章程。只要大家肯联名签字,我就去府台大人那里递呈,若是府台大人不准,再往按察使司递,总有能说理的地方。”
他以为拿出《陈情书》,乡绅们会松口,可张老爷却连连摆手:“联名签字?不行不行!这要是被李大人知道了,咱们的生意就别想做了!”
“沈先生,不是我们不肯帮,是实在不敢啊。”刘掌柜叹了口气,“这官大一级压死人,咱们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跟咱们讲官威;咱们跟他们讲律例,他们跟咱们讲‘特例’。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咱们自己。”
沈砚之看着他们躲闪的眼神,心里一阵发凉。他原本以为,乡绅们既有财力又有声望,应当有底气站出来,可没想到,在强权面前,他们比普通百姓更怕引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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