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策马穿雾南行,天光初露时,一座被焚毁的村落如鬼魅般横亘在眼前。
焦黑的木梁与断裂的土墙交错,构成一幅末日景象。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恶臭,死寂笼罩着一切,仿佛连风都已在此地死去。
他勒紧缰绳,战马不安地刨着蹄,鼻孔里喷出白气。
血书未达京城,军情如火,他本该绕道而行,一刻也不能耽搁。
就在他准备拨转马头之际,一缕微弱至极的啼哭,如游丝般从不远处一堆尚在冒着青烟的焦木下传来。
那哭声细若蚊蚋,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精准地刺入林昭的耳膜。
刹那间,他眼前一阵恍惚,这哭声竟与多年前,他梦中母亲临终前那艰难的喘息声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那是一种生命在绝境中最后的挣扎,充满了不甘与无助。
心头猛地一颤,那份催他前行的焦灼被这哭声生生掐断。
军令在身,重逾泰山,可此刻,他无法说服自己就此离去。
他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堆焦木前,滚烫的余温灼烤着他的战靴。
他顾不得许多,徒手扒开尚在烫手的炭灰与木屑,指尖被划破也浑然不觉。
炭灰之下,一个被烧得半焦的襁褓顽强地护着中心的一点空隙。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一个瘦小的女婴正蜷缩其中,双眼紧闭,小脸被烟灰熏得乌黑,唯有左眼角那一点鲜红的朱砂痣,在灰败的背景下如血沁入美玉,醒目得触目惊心。
女婴的啼哭已然力竭,只剩下微弱的抽噎。
林昭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透不过气来。
他迅速解开胸前的衣襟,将这小小的生命连同破烂的襁褓一同裹入怀中。
婴儿的身体触手冰凉,几乎感觉不到生命的温度,若非那轻微的颤动,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救下的只是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他抱着婴儿,快步走到村边唯一还能见到流水的溪涧旁。
他撕下自己早已被血污和泥泞浸透的战袍一角,在冰冷的溪水中反复搓洗,直到布料恢复些许本来的颜色。
他将浸湿的布角凑到女婴干裂的嘴唇边,轻柔地擦拭着。
冰凉的溪水似乎唤醒了她的一丝生机,女婴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吞咽声。
林昭又从怀中摸出仅剩的半块干粮,这是他未来两日的口粮。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干粮掰碎,用溪水泡开,搅成一团勉强可以称之为“糊”的东西。
他伸出食指,沾了一点,小心翼翼地探入女婴微张的小嘴。
他的动作生涩而笨拙,一个在沙场上挥刀斩将的铁血军人,此刻却比绣花的女子还要谨慎。
女婴似乎是饿极了,本能地开始吮吸。
她纤长而卷曲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每一次吞咽,都像一株在乱世风雨中飘摇的嫩芽,用尽全力汲取着活下去的希望。
林昭凝视着这张小脸,紧绷的心弦奇迹般地松弛了些许。
他一路南下,所见皆是炼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小小的生命,是他在无边黑暗中看到的第一点微光。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被风沙磨砺过:“你若能活下去……也算有人替我们这些该死的人,看过这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了。”
喂完女婴,他将她更紧地裹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为她驱散寒意。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扫过这片废墟。
他不能带着一个婴儿在野外过夜,必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藏身之所。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村尾一间勉强还立着三面墙的破屋上。
他抱着孩子,警惕地靠近。
屋门虚掩着,一股更浓重的血腥味从门缝里飘出。
林昭将婴儿换到左臂,右手握紧了腰间的横刀。
他一脚踹开破门,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门后,一具老妪的尸体直挺挺地倒下,她的双眼圆睁,脸上凝固着惊恐与不甘。
林昭的目光瞬间被尸体吸引。
老妪的右手,紧紧攥着半截被血浸透的炭笔,指节因用力而惨白。
而她的左手,则以自己的鲜血,在身下的地面上,画出了一个歪歪斜斜、却指向明确的箭头——东南方!
林昭一瞬间头皮发麻。
他蹲下身,顺着箭头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老妪尸身旁边的墙角,一块未被完全烧毁的墙皮上,同样用炭笔画着一幅潦草的地图。
那图上勾勒着附近的山川河流与道路,其中两条官道的交叉处,被一个大大的“X”标记。
而在“X”的旁边,是三个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字,笔画颤抖,几乎要划破墙皮:
莫信穿甲者!
林昭的心脏骤然一沉!
这五个字如惊雷在他脑中炸响。
叛军为了嫁祸和制造恐慌,时常伪装成大唐官军四处劫掠。
而真正的溃兵,为了逃命,大多会第一时间脱下沉重而显眼的甲胄。
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下,“穿甲者”反而成了最危险的信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从睢阳突围到再造大唐请大家收藏:(m.zjsw.org)从睢阳突围到再造大唐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