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山岭的晨雾被第一缕天光撕开时,那块刻着“清河驿”三字的残破石碑,如同一座墓碑,静静立在林昭面前。
他的脚步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这里,本该是朔方军信使网络中最坚固的节点,是无数袍泽用生命维系的生命线,距离灵武大营,不过两日马程。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他所有的期望。
驿站的土墙尚在,那根本应高悬“唐”字龙旗的旗杆却空空如也,孤零零地刺向灰白的天空。
辕门塌了半边,歪斜地倚着墙,像个被敲掉门牙的巨人。
院内,陈年的马粪早已干结成块,却不见丝毫新鲜的痕迹,灶台里的灰烬积了足有一寸厚,冰冷死寂,分明已荒废了许久。
最诡异的,是辕门外那面旗。
一面“唐”字大旗,插在泥地里,布面崭新得刺眼,却没有一丝被风吹动的迹象。
林昭的瞳孔缩成针尖——那是死布,旗子的四角被死死钉在旗杆上,根本没有系上迎风的活绳。
这是在做戏,做给瞎子看的戏!
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长途奔袭的经验让他像一头嗅到危险的孤狼,瞬间收敛了所有气息。
他抱着苏晚,迅速退入驿站北侧那片枯败的林地。
他脱下外袍,用自己的尿液将内衫浸湿,那股刺鼻的骚味能有效掩盖活人的气息,是他在死人堆里学会的保命法门。
他将襁褓中的苏晚裹得更紧,小心翼翼地塞进一棵粗壮老树的树洞里,又用枯枝败叶将洞口伪装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一只猿猴,悄无声息地攀上一棵高大的松树,借着浓密的枝叶,将整个驿站尽收眼底。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仿佛凝固了一般。
终于,东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两名身着唐军甲胄的哨兵懒洋洋地踱了出来。
他们的盔甲虽然齐整,但腰带松松垮垮,挂在腰间的横刀连刀柄的缠绳都磨得发亮,显然是缴获的战利品,而非自己的佩刀。
更让林昭心中警铃大作的是,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声谈笑,言语间竟夹杂着几句生硬的胡语。
其中一人似乎内急,走到墙角,解开甲胄,就在他褪下裤子的瞬间,林-昭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锁定了对方的内衫——那是一件寻常的麻布短衫,可是在衣领内侧,赫然绣着一个暗红色的“燕”字!
是燕军!安禄山的叛军!
林昭的心沉到了谷底。
朔方军的接应没有到,盼来的却是早已在此设下天罗地网的豺狼。
他们留着这座空驿,挂着这面假旗,就是为了钓鱼,钓他这种从重围中杀出来,满怀希望奔赴灵武的信使!
夜幕如一张巨大的黑布,缓缓笼罩了大地。
林昭从一具被他扭断脖子的叛军斥候身上,扒下了几片还算完整的轻甲残片,胡乱地套在身上。
他将那柄从不离身的短刃塞进靴筒,又抓起一把灶灰,混合着泥土,将自己的脸抹得又黑又脏,看上去就像一个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溃兵。
他回到树洞,将饿得小脸发白的苏晚抱出来。
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凝重的杀机,竟一声不哭,只是睁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咚!咚咚!”
林昭抱着苏晚,踉踉跄跄地走到驿站辕门前,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厚重的木门。
他压着嗓子,声音沙哑而绝望地嘶吼:“开门!宁陵败卒……奉睢阳张巡将军令……求一宿之地!”
门内一片寂静,过了许久,才传来铁链拖地的轻响。
门被拉开一道缝,一张布满刀疤的脸探了出来,浑浊的眼睛带着审视和不耐烦,上下打量着林昭。
当他的目光落在林昭怀里的苏晚身上,特别是看到婴儿左眼角那颗小小的朱砂痣时,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冷笑:“带个崽子?正好,灶房的油缸快见底了。”
这话如同一根毒刺,扎进林昭的心里。
他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哽咽道:“她……她快饿死了……军爷行行好,给口水喝就行!”
“呸!”疤脸军吏一口浓痰吐在林昭脚边,不耐烦地将门推开,一把将他搡了进去,“滚进去!关到柴房去,明早正好拿去喂狗!”
“砰”的一声,柴房的门被重重关上,铁锁落下。
一股浓重的霉味和腐烂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几欲作呕。
林昭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
他借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微弱月光,飞快地打量着这个临时的囚笼。
柴房不大,墙角堆满了柴禾,而在另一边,赫然码放着数十个鼓囊囊的麻袋。
一股熟悉的米糠味传来,林昭心中一动,悄悄凑过去,借着月光看清了麻袋封口上的火漆印——那是一个展翅雄鹰的图案,鹰翼之下,是“朔方左翼”四个篆字!
这正是他和李副将所属部队的军粮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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