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听到这里,脸色一点点凝重,双手不自觉地攥紧。
老者继续道:“杀人前三日,我接了家信,说女儿临产。心疼得紧,偷偷回家探望。回来时,那些同伴全没了。入口也被厚石封死。我知祸已成,连夜逃往外乡,在外流浪七年,直到风平浪静,才敢回乡。”
他停顿片刻,深深叹息:“后来刘仁瞻死了,朝代更迭,知情之人尽灭。寿州人只知当年征粮修仓,却无人知其所在。南唐残暴,寿州百姓至今恨之入骨。小民归乡后,只敢隐居四十里外,不敢入城。直到近日思念女儿,才回一趟。不想,恰逢万岁征南,被困于此。”
他说到此处,语声渐沉,手掌紧握竹篮,指节发白。
“本应早献粮仓之事,是小民愚昧多疑,误以为官军皆暴。两年来,眼见万岁与将士忍饥而不扰民,公买公卖,秋毫不犯。今日,我心服了。愿亲自带路,开仓取粮,以救万民。”
赵匡胤听得如雷贯耳,心头震荡,整个人几乎站起。
“老人家,真有此地?那粮仓尚在?”
老者点头,眼神坚定:“在。要开仓,先拆三皇庙大殿的神台,再起下方青石板,即是入口。那粮仓宽如地宫,储粮十万石,足够几十万军民数年之用。”
赵匡胤震动得连呼吸都乱了。他从席上站起,双膝一屈,竟当场深深一拜。
“老人家你是朕与全城军民的恩人!恩公在上,受赵匡胤一拜!”
老者大惊,连忙跪倒:“万岁!小民乃草民,岂敢受此大礼?折我阳寿了!”
赵匡胤亲自上前相扶,激动得手都在颤抖:“恩公之义,千载难忘!快快请起!”
老者被扶起后,缓声答道:“小民复姓公孙,单名一良。若万岁要开仓,我愿亲自带路。那粮仓机关重重,暗门相扣,不识路者,必死无疑。”
赵匡胤点头,几乎脱口而出:“好!即刻启行!”
他立刻召高怀亮、石守信率兵随行。
夜色苍茫,三皇庙内灯火通明。兵士抡锤撬石,公孙良亲自指引。
当第一块青石板被撬开,地下涌出一股陈年粮香。众人探下火把,只见地底宽阔如城,谷囤如山,尘封多年仍金黄饱满。
有人扑倒在地,双手捧起谷粒,放入口中嚼得泪流满面。也有人饿得走不动,干脆趴在粮堆上哭笑交加。
赵匡胤站在庙前,望着那一片翻滚的火光,喉头哽住。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黎民的命脉在重新跳动。
自此,军中重燃生机。士卒肩挑筐、背扛袋,昼夜不歇地运粮。军民同得饱食,寿州再度有了炊烟。
赵匡胤命人将粮按户分配,欠官仓粮的百姓,允其日后偿还。军士们感念不尽,皆称老人为“寿州义父”。
岁月流转。寿州仍被困,转眼又是四年。
这六年里,战争、饥荒与等待交织成一张阴沉的网。军中缺盐,人无力气,刀也生锈。为求一撮盐,士兵常夜袭南唐营,死伤无数。二十万大军,只剩十五万。
赵匡胤夜不能寐。每到夜半,他独坐帐中,听风吹过旌旗的破裂声。那声音,像是在催命。
他屈指一算,离京征南已有七年。心中一痛:为何光义迟迟不派援兵?莫非不知我被困?还是朝中早已变了?
他心烦如焚,低声自语:“军无斗志,守在此地,迟早是死。若哪日粮绝,城破,朕与诸将皆成俘囚……”
思绪乱如麻绳。
他又想起昔日三友:柴荣、郑子明。柴荣已逝,郑子明却死于自己一时昏愚酒后纵情,误信谗言,手诛忠臣。那一夜,他梦见郑子明怒目而立,血衣蒙面。
他又想到苗光义,昔日军师,神机妙算,曾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剑。可他同样被自己贬逐。若此人尚在,怎会困寿州六年?
赵匡胤心头一阵刺痛。
他俯身伏案,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打湿了手边的军图。
“是我无能啊……连累将士,困死寿州……”
他掩面痛哭。烛火摇动,影子在墙上颤抖,像无声的泣诉。
良久,哭声渐止。
帘外传来轻轻的脚步。苗从善与石守信推门而入。
两人见万岁双眼通红,却都默然无语。
片刻后,苗从善上前一步,沉声道:“万岁,悲痛无益。局势虽险,但绝非无解。请万岁振作,再谋出路。”
夜雨初歇,寿州行宫的灯火昏黄。六年困守,城中死气沉沉,连风都像带着饥饿的叹息。赵匡胤坐在主位,盔甲未解,满面倦色,眼神中却仍有不灭的锋芒。案上的军图已经被他翻得起了毛边,烛泪在图上滴落成黑色的斑点。
他缓缓抬头,看向身前的几位旧将,语气压抑而沉重:“六年来都没办法,如今军粮又尽,你们谁还有主意?”
苗从善拱手,神色凝重:“万岁,京师至今未有援兵,想来是一字并肩王不知我等困境。如今只有一策派人闯营搬兵。”
赵匡胤苦笑,目光冷沉:“前番派出数人,全是有去无回。不是战死,就是重伤逃返。如今还有谁能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杨府群英记请大家收藏:(m.zjsw.org)杨府群英记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