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然升高,光芒穿过层层薄雾,洒在扬子关外的那片空地上,照得青草泛起惨淡的银光。风里带着土腥和秋末枯叶的气味,一如今人心头的沉重。
随着肖升一声令下,帅府大门轰然洞开,六人被押了出来。
郁文走在最前,身披囚衣,满头白发在风中飘散。他神情沉静,没有怒意、没有求生,只有一股看透生死的凛然。他的妻子紧随其后,步履蹒跚,脸色苍白如纸,却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滑落。再后,是郁家的一双儿女,那少年英气未脱,却已面如死灰;那少女泪痕斑斑,眼里满是绝望与不解。
曹金山与郑印并肩而行,虽满身血污,仍挺胸直背,步步如铁,眼中藏着怒火和孤傲。无论曾经如何,此刻他们共同面对的,是一场将生死都抽空的浩劫。
刀斧手如狼似虎,每两人押着一犯,几乎是强行拖拽着往外推去。那些人面色冷漠,似乎早已将人命视作尘土。那条通往刑场的道路并不长,但在六人脚下,却仿佛踏入了黄泉之门。
刑场早已布置妥当,青草地中央竖着六根粗壮木桩,桩上残留着暗红的旧血,散发出一股风干久远的腥味。六人被分别捆在桩上,麻绳勒进肉里,有人眉头紧皱,有人默默闭目,但无人喊叫,更无人哀求。
肖升身披战甲,立在刑台之下,目光如刀般扫过全场。他知道,他站在权力的顶端,也站在是非的漩涡中心。副帅谋逆,杀不杀都难;可身为元帅,他没有退路。
花庆祥站在他身侧,神情冷肃。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审判,而是在盯紧一个伏着的猎物,警惕着会否有什么人或事从暗处冲出来,搅乱这场杀戮。
此刻已是日上三竿,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风从街口吹来,吹动百姓的衣角,也吹散了全城的消息。
越来越多的百姓涌向法场,围在外围的兵卒已难以维持秩序。人群如潮,议论声、抽泣声、咒骂声混杂成一片,有的站着,有的跪着,有的捧着小孩,有的老人满脸老泪。
“郁将军当年保咱们不被流寇劫掠,如今却要被斩首?”
“这世道,忠臣无路,好人短命!”
“肖升这狗贼……他也有今天的报应!”
怒声渐起,指指点点,不少人气得牙根直痒,恨不得冲上前拉断刀斧手的手臂。可他们知道,这不是他们能改变的局势。他们能做的,只有看一眼,再记一眼好让日后有人能说出真相。
肖升看得出百姓的不满,甚至能从那些眼神中读出恨意。他心中压着一团烦躁,却也明白,军法当前,动不得情。他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准备一声令下,终结这场罪与非的审判。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凄厉哭喊,声如哀猿:“老爷呀!夫人慢点走!我们来看你们来了啊!”
声音撕心裂肺,像刀子一样劈进众人心头。
肖升一愣,眉头猛地一皱:“中军,何人在此喧哗?”
中军快步而出,单膝跪地:“禀大帅,是郁府老家人郁德,他带着男仆女佣前来祭奠,被我等拦在外头。”
“叫他们进来,和郁文见上一面。”肖升声音低沉。
“得令。”
中军转身挥手,外头传来人群哗动的声响。一刻钟后,郁德带着数十名郁府下人鱼贯而入,众人披麻戴孝、赤脚而行,脸上皆是悲苦哀色。他们一路跪行至六根木桩之前,哭声响彻云霄,连风声都被压住。
郁德伏地叩首,老泪纵横:“老爷,小的们无能,只能送您最后一程!这坛水酒,是从老宅后院井里打的,您最爱那口井的清冽,如今也该送您上路了!”
郁文定睛望着眼前这些老仆,心头一紧,喉头哽住。他将脑后的白发甩开,淡淡开口:“郁德,你来做什么?看着难过,看不见反倒心里清净。”
郁德直起身子,哭道:“老爷,小人不信这是诀别!只当主仆暂时分离,日后再有见面之日!”他将水酒洒在地上,重重磕头,叩得额头青紫。
这一幕让法场沉默,连呼吸都仿佛凝滞了。
花庆祥眉头紧锁,心中一阵不安。他低声靠近肖升:“元帅,天色不早,若再拖延,恐怕节外生枝。”
肖升沉吟片刻,正要点头传令,忽听又是一骑飞奔而来,尘土飞扬,马蹄如雷。蓝旗官单膝下跪,抱拳急报:“启禀元帅,北城之外来了一位女道姑,自称天池白莲庵白莲圣母,欲求见大帅!”
肖升一惊,心头一震。白莲圣母,乃是女儿肖引凤的授业恩师,也是自己早年仰敬之人。今日她为何突然现身扬子关?
“再探再报!”肖升沉声道。
“得令!”
他转身对中军道:“速速请肖引凤前来!”
不多时,肖引凤已快马抵达法场,披甲执鞭,神色焦急:“父帅唤我何事?”
“城外来人,自称是你师父白莲圣母。”肖升盯着女儿的眼睛。
肖引凤一怔,随即热泪盈眶:“师父?我自回府后朝思暮想,想不到她老人家竟然来了,快快开城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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