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要喝令士卒将这狂妄小子绑起来示众,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冷静,他提醒自己,这种事不能当场闹起来,万一背后真有隐情,岂不贻笑大方?
“这个事我不知道,我回去问问。”他沉声道,“要是,我七婶娘来领你;要不是……咱们再说。”
那少年还想争辩:“哎呀,怎么不是呢?”
宗保摆了摆手,快步离开。
天色渐亮,晨风拂面,宗保却满心乱麻。他脚步越走越慢,眉头也越皱越紧:这件事,该跟谁说?佘老太君?老夫人最讲门风礼法,如今突然蹦出一个孩子,说是她守节多年的儿媳所生,非但信不过,还要被雷霆震怒;跟父亲说?七婶娘是他弟妹,这事父亲也不能置喙;桂英呢?她如今正全力救治岳胜和杨兴,哪有心情顾这摊乱账?
他走到营后时,忽然停住了脚步。还是得亲自问七婶娘。她若否认,事情就一了百了;若有半点异样,再另作打算。
营帐旁,清晨的露水尚未干透,杜金娥正在擦拭兵器架,神情肃静。宗保悄悄走上前,咳嗽一声。
“七婶娘,我有件事,想问问您。”他尽量把声音放得轻柔些。
杜金娥一怔,转头一笑:“你说吧,有什么事?”
宗保支吾着,目光闪烁,终是硬着头皮开口:“我想问……您和七叔,当年……有没有正式成亲?”
杜金娥手一顿,脸色微变。片刻,她慢慢放下布帕,淡淡道:“你问这个作甚?”
“是这样的。”宗保低声说,“外头来了个小道人,自称叫杨宗英。他说……是七叔和您生的。”
话音未落,杜金娥整个人如遭雷击,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仿佛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站在原地,手指轻颤,半晌没有说话。良久,才低声问道:“他叫什么?”
“杨宗英。”
她的瞳孔瞬间紧缩,嘴唇轻颤,整个人踉跄了一步才站稳。这个名字……她怎会不记得?那是她与延嗣成亲前夜,亲手取下的名字。后来,那孩子落地时虚弱如猫,她亲手包裹、亲手埋葬在黄土坡,从那天起,这名字便成了她心头永远的痛。
宗保却不明就里,急道:“七婶娘,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来核实一下。那孩子指名道姓,说得有鼻子有眼。我怕这事闹大了,您名节受损,才赶紧来问个明白。”
杜金娥却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愤怒与羞辱:“你什么意思?说我守寡这些年……还守出个孩子来?”
“不是不是!”宗保急了,“我没这么说——”
宗保话音未落,杜金娥脸色骤变,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胸口起伏剧烈。她眼中翻涌着愠怒、羞愧、难堪与长久压抑的痛意,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猛地挽起衣袖,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
这巴掌结结实实,打得宗保脑袋一偏,脸上迅速浮起一道红痕,火辣辣的疼痛顺着面颊传来,更像是一种莫名的冤屈在心中发酵。
宗保捂着脸,一脸委屈地说道:“七婶娘,你干嘛打我呀?那孩子是自己报名叫杨宗英的,说他爹是七叔杨延嗣,娘就是你。这……这能怪我吗?”
他话音刚落,杜金娥身子陡然一颤,脸上的怒意仿佛瞬间被抽空。她怔怔地望着宗保,眼神像是忽然间被点燃了一种遥远而熟悉的回忆。
“你说……他叫什么?”她声音微颤,像怕自己听错。
“杨宗英。”宗保一边揉着脸,一边老实答道。
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
杜金娥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站在晨光斜照的帐外,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她脚下像是失去了支撑,整个人轻轻晃了一下。这个名字,不仅是一个名字,而是一道尘封多年的心伤,一道她亲手割舍、终身痛悔的伤痕。
宗英。
她十几年前在黄土坡亲手留下的孩子,那个尚在襁褓中啼哭不止的婴儿,她日日夜夜梦中思念,夜夜泣血喊名的骨肉——他叫宗英。
她一直以为,那个孩子早已葬身荒野。多少次午夜梦回,她抱着孤枕痛哭,多少次背着老太君和嫂子们去黄土坡烧纸悄悄祭奠。那是她此生最不能启齿的隐痛,也是她心头最深的罪疚。
如今,那名字竟在十几年的沉默之后,被一个孩子带回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的嘴唇颤抖着,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眶渐渐泛红。心头像被猛地撕开了一道口子,所有压抑多年的情绪像山洪一样倾泻而出。她猛地转过身,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宗保见状,顿时慌了神。他根本不明白七婶娘此刻的悲喜交加,急忙解释道:“七婶娘,您别气了,真不怪我啊!都怪那个小老道,他要不胡说,我也不会跑来多嘴。我这就去把他抓起来,让您亲口问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宗保彻底慌了,连忙后退一步,心里慌乱成团,脚下一乱,几乎是匆匆逃了出去。
杜金娥披着斗篷快步出来,脚步带着急迫,额角已渗出细汗。她心中焦灼难安,唯恐宗保在气头上闹出什么过激举动,连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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