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结伴同行,不想半路便撞上杨景——更想不到的,是这一见面,竟正值杨景被一少年死追猛打、尘土飞扬。
任道安身形一闪,让过杨景,挥手挡在那少年之前,沉声喝道:“无量天尊!娃娃,你这是做什么?”
那少年正是任金童。他戟未收,眼神冷冽,一见挡路之人,不觉一怔:“你是……”
任道安定睛打量,目光温和中透着一丝难掩的激动:“你是不是……任炳之子?”
任金童惊愕:“是!前辈您是——”
“山人任道安,你爹是我侄儿。”
任金童一听,整个人都懵了。脱缰而下,猛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爷爷,我给您磕头了!”
任道安连忙扶起他,眼中已有泪光:“孩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金童便将自己十余年来的身世际遇,娓娓道来。
原来他幼年失踪,是被华山玉泉寺长老海空暗中带走,传授武艺。海空见他聪慧仁直,视若己出,不许他下山,欲收为养子传衣钵。少年年少,虽时有思亲之情,却也知自幼丧父、母亲早亡,不敢奢望重聚。直到十八岁那年,海空圆寂,他方得以离山寻根。
途中,巧遇北国密使颜容,谈笑之间说出自身来历。岂料颜容别有用心,胡编谎言,诬陷杨景杀父逼母,还称其母已羞愧自尽。金童一听血脉涌动,当即信以为真。为报家仇,拜颜容为师,受其安排转入天门阵下,镇守金童阵,誓要亲手刺杀杨景。
说罢,他双目泛红,恨意犹未散尽:“爷爷,我是来报仇的!谁知刚才和杨景一战,他竟……不还手。”
任道安听完,脸色愈发阴沉:“你上了颜容的当!那贼人包藏祸心,正是借你之手谋害忠良!”
他将当年真相一一道来:任炳当年买赃马入狱,杨景冒险营救,结为金兰兄弟。后皇帝降罪于杨,任炳不顾性命,假扮杨景以身代死。杨景悲恸欲绝,远走边关,唯恐给嫂嫂惹来闲言,十余年不敢登门,临行却留下重金,以济家用。
“你母亲并未上吊,如今还在云南老家,身子虽差,却一心盼你回去。”任道安说着,目光一凛,“若不信,问你这两位叔叔。”
董齐与宋亮早已红了眼眶,齐声应道:“金童,咱们兄弟不是旁人,与你父一口唾沫一个钉,岂会骗你。”
宋亮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与任金童:“这是你娘写给老太君的信,你自己看。”
任金童颤抖着双手,缓缓展开那封泛黄信纸。上面一行行娟秀字迹,早被泪痕浸透,笔画残破却仍力透纸背,字字句句皆是母亲对游子十余年思念与托付之情。
他看着看着,神情由疑转惊,由惊而痛。
信纸脱手飘落,他却仿佛被雷霆击中,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半晌,喉头哽咽一声,才低语吐出四字:
“我……错了。”
一滴热泪滴落泥尘,继而不可抑止,滚滚而下。他双目赤红,喃喃自语:“我竟被仇人蒙骗,反把亲人视作仇寇,刀口……几乎刺向父亲的至交……”
任道安走近,语声低沉却如暮鼓晨钟:“金童,你爹在天有灵,若见你今日醒悟,心中定然安慰。”
金童猛然转身,疾步奔至杨景身前,扑通一声跪倒,重重叩首,泣不成声:
“伯父……孩儿不孝,几陷弑恩之境,求您责罚!”
杨景上前一把将他扶起,声音微颤:“孩子,不怪你。伯父只恨自己来迟,叫你吃了这许多冤枉。”
金童抹干眼泪,缓缓直起身。眼前是杨景的沉默宽容,身后是任道安的冷叱与两位叔叔的沉痛目光,掌中那柄方天画戟,此刻滚烫如炭,仿佛要灼穿他的掌骨心肺。
他抬头望向远处天门阵,苍天烈日正炽,旌旗翻飞,战阵巍峨如山。
十八年来的苦修,此刻都成了仇人的利剑。他咬牙切齿,眼中杀意如火,血脉翻涌。
忽然一声怒吼,自他胸中炸响,震得山林皆动:
“颜容!你惑我心智,挑我骨血,叫我错认仇亲,险成畜生之举!任金童,瞎了十八年眼——”
他猛然举戟,直指前方天门阵,声如雷霆:
“今日起,我与你恩绝义断!你欠我父命,我亲手来讨!你污我母名,我一戟洗清!你害我背叛亲门血脉,今生今世——血债血偿!”
风烈林响,戟锋震鸣。众人无不动容。
金童收势转身,缓步走至杨景身前,再次深深一拜,哽声道:
“伯父,孩儿愚昧至此,愿听罚责。”
杨景将他一把搀起,沉声道:“你能悔悟,就是任家不灭的希望之光。”
这一刻,旧恨、新恩、家门血脉,都在山风中回响。
任金童站在风口,长身挺立,眼神锋利如刀。他再望一眼天门阵,声音低却冷如冰霜:
“颜容……你等着。下一回,不是我来报信,而是来收你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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