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地,从卷帘门底部的缝隙,往外瞥了一眼。
巷子对面,那家早就关了门、贴着招租广告的旧书店门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穿着件灰色的、样式很旧的长衫,像民国时期的知识分子。他身材瘦高,背微微佝偻,就那么直挺挺地、一动不动地面朝着我的店门站着。
天色将暗未暗,巷子里光线模糊。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那身影模糊得过分,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又像是本身就在不断散发着一层淡淡的灰雾。但他面朝的方向,确确实实,是我的店门。
可能是路人吧,累了歇歇脚。我这样安慰自己,拉紧了卷帘门。
但那一整晚,那模糊的灰色长衫身影,都在我脑子里晃。
第四天,我故意在下午人流最多时开门。那男人不在对面。我松了口气。
然而,快到打烊时,我透过玻璃门,又看到了他。
依旧在旧书店门口,同样的姿势,同样的方向,一动不动,像个摆错了地方的蜡像。夕阳的余晖给他镀上一层诡异的金边,却丝毫照不亮他周身那层模糊的灰雾,也照不清他的面容。
他什么时候又来的?站了多久?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上来。
第五天,第六天……
他每天都在。有时白天出现,有时傍晚准时“站岗”。位置不变,姿势不变,面朝的方向不变——我的店门。
我开始害怕拉开卷帘门,害怕透过玻璃看到那个身影。巷子里的邻居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个怪人,指指点点,但没人上前询问。那旧书店关了很久,更不会有人管。
他到底是谁?想干什么?和那件嫁衣有关吗?
我试图不去想,但手指上的勒痕时刻提醒我。那痕迹似乎更深了,颜色从暗红变成了青紫色,像淤血,摸上去有微微的刺痛感。
第七天晚上,我彻底崩溃了。我决定把那件嫁衣处理掉,扔得越远越好。趁夜,我用黑塑料袋把它严严实实裹好,抱在怀里,那冰凉的沉重感一如当初。我绕到店铺后门,从小巷另一头出去,想把它丢到几条街外的垃圾集中点。
夜风很冷,街上空无一人。我快步走着,怀里抱着那包“祸害”,心脏狂跳。总感觉身后有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我不敢回头。
快到垃圾站时,路过一个因修路而积水的洼地。浑浊的水面映出路灯昏黄的光。我无意中低头看了一眼。
水面倒影里,我抱着黑塑料袋,行色匆匆。
但在我身后,大约两三步的距离,模糊的水影中,多了一个淡淡的、穿着灰色长衫的轮廓!
他就跟在我身后!
我猛地回头!
身后空荡荡的,只有被风吹起的落叶和远处昏暗的路灯。
再看向水面,那长衫倒影不见了。
极度的恐惧让我手脚发麻。我再也不敢去垃圾站,抱着嫁衣,像抱着个烫手山芋,失魂落魄地往回跑。一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贴在背后,冰冷的气息吹拂着我的后颈。
我慌不择路,从后门冲回店里,反锁,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怀里的嫁衣,隔着塑料袋,依旧散发着那股阴冷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不行,不能留它在店里!不能留它在身边!
我冲进最里面的储藏室,那里堆满了不收的瑕疵品和杂物。我找到一个闲置的、厚重的老式樟木箱,把黑塑料袋塞进去,砰地盖上盖子,还压上了几本沉重的旧书。
仿佛这样,就能把它封印。
做完这一切,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精疲力竭。手指上的勒痕,刺痛得厉害。
第二天,我病了。低烧,头晕,浑身乏力。可能是惊吓过度,也可能是夜半着凉。我关了店门,躺在后面小隔间的床上,昏昏沉沉。
半梦半醒间,我又听到了那幽幽的梳头歌谣,这次格外清晰。还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像是很多人在低声窃窃私语,又像是绸缎摩擦的沙沙声。
我挣扎着想醒,眼皮却沉重如山。
恍惚中,我感觉有人站在我的床边。
一股冰冷的、带着陈旧书籍和淡淡尘土的气息笼罩下来。
我想睁眼,想看,却动弹不得。
然后,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我的右手。
那只手的手指,修长,有力,同样冰凉刺骨。
它摩挲着我无名指上那圈青紫色的勒痕。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的男声,贴着我的耳朵,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轻轻响起:
“找到了……”
“该……回家了……”
我想尖叫,想挣脱,却如同被梦魇死死按住。
只能感觉到,那冰凉的触感,从指尖,顺着胳膊,一点点向上蔓延,带着某种古老的、令人绝望的契约般的力量,侵蚀进我的骨髓。
而那柜子深处,樟木箱里,似乎传来了极其轻微的、绸缎舒展的声响,和一声满足的、悠长的叹息。
像是一件等待了太久太久的嫁衣,终于,等到了它的……归期。
和它的……穿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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