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兽横冲直撞,撞翻了好几个残存的守军,其中一只差点踩到牧澄躺的地方。她太近了,再进一步就会被踩成肉泥。
不能让它靠近。
牧燃闭上眼,把最后一丝清醒沉入灰烬。他在渊阙底层捡了十几年的灰,靠的就是这一手——用骨头震动传音,让灰兽听令。那是拾灰者的秘术,不用说话,也不用符咒,而是用自己的骨骼当共鸣腔,把意念通过频率传给由灰孕育出的怪物。
他喉结滚动,从胸腔挤出一段极低的颤音,像风吹过枯骨的缝隙,又像远古祭坛上的残响祷词。
这是“退后”的指令。
可灰兽没有停下。
他睁开仅剩的左眼,看见那群庞然大物还在靠近,眼中幽光闪烁,明显迟疑。它们记得他,却被灰星脉的暴动搅乱了本能,陷入了原始的争斗欲望。
还不够。
他抬起唯一完好的右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小撮灰晶粉末——那是烬侯府徽记烧毁后的残渣,带着血脉印记。他曾亲手把那枚银纹玉牌扔进火里,看着它熔成灰烬,只为斩断过去的身世。现在,这堆灰竟成了唯一的信物。
指尖轻弹,粉末扬起,在空中划出微弱的弧光,隐约显现出一个扭曲的符号——那是烬侯一族代代相传的“灰契印”,只有血脉相连的人才能激活。
灰兽群猛地停下。
领头的低头嗅了嗅,前爪刨了两下地,然后伏身趴下。其余灰兽也纷纷停下,围成一圈,目光紧紧盯着中央三人,不再前进。
危机暂时解除。
但牧燃知道,这只是片刻喘息。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皮肤已经开始一片片剥落,细碎的灰粒顺着袖口滑落。更可怕的是,右眼彻底瞎了——眼球变成了灰白色的晶体,僵在眼眶里,像个死物。他抬手碰了碰眼皮,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还没完……”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
他闭上左眼,不去看外面的混乱,只专注听着心跳。
咚、咚、咚。
慢一点,稳一点。
他想起小时候,妹妹发烧,躺在破庙里咳个不停,他抱着她熬了一夜。那时她说:“哥,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吧?”
他也想起白襄在雪地里折纸鸢,手指冻得通红,笑着说:“等春天来了,我就放给你看。”
这些事都发生过。
他是牧燃,不是灰。
每当身体某处麻木加剧,他就低声默念:“我不是灰,我是牧燃。”
一遍又一遍。
灰化的蔓延似乎慢了下来。
当他再次睁开左眼时,灰域终于停止扩张,勉强稳定在原地。代价也很清楚——右肩皮肤大片脱落,露出灰白的肌理;每一次呼吸,都有细灰从嘴里飘出来,好像肺叶正一寸寸变成尘埃。
他望向前方。
白烬还在那儿。
灰链缠着他的脚,但那双冰冷的眼睛已经抬起。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搭在断裂的面具边缘,动作很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咔。
又是一声轻响。
面具彻底碎裂,落在地上分成几块,映着灰蒙蒙的天光,泛出死寂的白。
一张和白襄极为相似的脸完全露了出来——苍白、死寂,却不再犹豫。眉骨的弧度,鼻梁的线条,甚至连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都像是命运故意刻下的讽刺。
他盯着牧燃,声音低沉:“你用了她的血,唤醒了我。”
牧燃没回答。
他只是缓缓抬起仅剩的左臂,掌心朝上,灰星脉在残躯深处嗡鸣,像最后的战鼓。他知道,这一战逃不掉了。白烬不是敌人,也不是朋友,他是灰的另一面,是这个世界不愿承认的真相。
白烬慢慢站直,星辉大剑从虚空中浮现,落入手中。剑身流转着银河般的光芒,和周围的灰雾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共存。
剑光亮起的那一刻,白襄猛地抬头,星辉屏障再次升起。哪怕只剩一口气,她也没打算放弃。
“你要是敢动他……”她咬紧牙关,声音微弱却坚定,“我就让你永远找不到归路。”
白烬没看她。
他的目光只落在牧燃身上,一字一句地说:
“你说我是狗,是刀,是被人操控的壳子。”
“那你告诉我——如果我真是个空壳,为什么我会痛?”
风又起了。
这一次,吹动的是灰烬里的记忆,是人心深处无法愈合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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