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祯四年六月初六,燕京,乾清宫东偏殿。
殿内门窗紧闭,虽是盛夏午后,却因深宫高墙而荫凉幽暗。
四角并未放置冰鉴,唯有一缕天光从高高的菱花窗斜射而入,照亮浮尘如金粉飞舞。
刘瑶端坐御案之后,眉眼间的倦色仍难以尽掩。
王承恩垂手侍立在她身侧,如同影子。
殿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陛下,靖北侯沈川,宣大总督卢象升已到。”小宦官轻声禀报。
“宣。”
殿门开合,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步入。
当先一人正是沈川。
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中带着边塞风霜磨砺出的硬朗线条。
“仔细看,朕的男人还真一表人才。”
刘瑶回想起那晚的情形,此时再看沈川,竟是有种妻子见到丈夫归来的莫名悸动。
可惜的是,他已经成亲了。
沈川未着朝服,只一身玄青箭袖戎装,外罩半旧鸦青斗篷,腰悬“靖北侯”玉牌。
紧随其后的是卢象升。
他身着二品文官孔雀补子红袍,头戴乌纱,标准的儒将风范。
“臣沈川(卢象升),叩见陛下。”
两人跪地行礼,声音在空旷殿中回荡。
刘瑶抬手:“二位爱卿平身,赐座。”
内侍搬来绣墩,沈川与卢象升谢恩落座。
三人呈三角对坐,王承恩悄无声息地退至殿角阴影中。
“此番急召二位入京,所为何事,想必已有耳闻。”
刘瑶开门见山,目光先在卢象升脸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沈川。
“辽东之事,洪承畴已向朕详陈,朕欲趁建虏主力在朝鲜,国内空虚之际,集结宣大、蓟辽、东江诸镇,直捣黄龙,一举解决辽东百年之患。”
她顿了顿,凤目生光:“卢卿,你总督宣大已一年有余,宣府卫所兵如今战力如何,可能当此大任?”
卢象升当即起身,躬身答道:“回陛下,臣自蒙圣恩总督宣大以来,整饬军务,裁汰老弱,补足兵额,
如今宣府镇实有战兵三万二千,大同镇两万八千,皆已操练一年有余,
火器营新氏燧发铳一千杆,大小各式火炮七十门,
虽不敢说比肩九边精锐,但若陛下下诏北伐,臣愿亲为前驱,直取盛京!”
这些火器大多数是由沈川治下东路、靖边枪炮厂提供的,价格优惠,质量也上乘,合格率高达九成七以上,绝无炸膛风险。
他声音清朗,掷地有声,眼中满是少年人的锐气与忠忱。
刘瑶微微颔首,眼中露出赞许,随即看向沈川:“靖北侯以为如何?”
殿内气氛微凝。
沈川并未立即回答。
他端坐绣墩之上,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缠绳,目光低垂,似在沉思。半晌,才缓缓抬头,平静开口:
“臣,反对。”
三个字,如冰锥刺破殿中肃穆。
卢象升愕然侧目。
王承恩在阴影中微微抬眼。
刘瑶脸上的赞许瞬间凝固,转为沉凝。
“为何?”
女帝声音依旧平稳,但熟悉她的人能听出那平静下的不悦。
沈川起身,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幅辽东舆图前。
他手指轻点图上山海关位置:“陛下欲大举北伐,需调动的,不只是宣大之兵。”
手指北移,划过宁远、锦州、广宁:“蓟辽各镇,名义上归洪督师节制,实则各自为政,
总兵祖大寿,拥兵两万,坐镇宁远,其弟祖大乐驻锦州,
祖大成守大凌河,祖家一门三总兵,姻亲故旧遍布辽西,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虽然辽西沦陷,但祖氏一门有多少跟建奴联姻又有谁能分的清?”
手指再移,落向辽南:“东江镇毛文龙,拥兵数千,盘踞皮岛及沿海诸岛,名义上奉朝廷号令,实则自行其是,
去岁朝廷断其粮饷三月,他便敢私下与建虏贸易换取粮草。”
他转过身,面向刘瑶,目光坦荡却锐利:“此二镇,尚且只是拥兵自重,更有甚者——”
手指重重戳在舆图上的几个要塞标记:“总兵马科,驻松山,麾下八千,援剿总兵白广恩,驻杏山,麾下六千,
此二人,早已暗通建虏,往来书信被臣安插在盛京的细作截获不止一次,
他们之所以尚未倒戈,只因朝廷饷银尚能按时发放,且观望形势罢了。”
沈川的声音在殿中回荡,每个字都如重锤:“陛下试想,若朝廷此时大举北伐,需各镇兵马协调一致,齐头并进,
祖大寿会否甘心为前驱,损耗自家实力,
毛文龙会否倾巢而出,放弃经营多年的海岛基业,
而马科、白广恩之流……”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只怕我军甫一动兵,他们便会兵败被围、粮道被断,然后顺理成章地被迫投降,甚至反戈一击,断我后路!”
卢象升听到此处,脸色已变。他久在宣大,对辽东内情虽有所闻,却不知竟已糜烂至此:“靖北侯此言……可有实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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