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狼头堡。
授祯四年七月初三,辰时。
第九日。
堡墙上的血迹已从鲜红变成暗褐,层层叠叠,在晨光中散发着甜腻的腥气。
垛口处,几具尸体保持着倒伏的姿势,那是昨夜试图夜袭的清军死士,被守军用最后几块擂石砸碎了头颅。
萧旻背靠女墙坐着,铁盔早已不知丢在何处,乱发被血污黏成绺,脸上满是烟熏火燎的黑痕。
他左手握着一杆断了一半的长矛,右手垂在身侧,虎口崩裂的伤口深可见骨,只用破布草草裹着。
“将……将军……”一名年轻士卒踉跄走来,手中捧着半个发黑的烧饼,“最后……最后一点吃的……”
萧旻抬眼,看清来人。
是那个三天前问他“会不会死”的小卒,叫二狗,才十六岁。
如今他左耳没了,半边脸裹着渗血的布,但眼睛还亮着。
“你吃。”
萧旻声音沙哑如破锣。
“我吃过了……”
二狗话没说完,肚子传来咕噜声。
萧旻苦笑,接过窝头,掰成两半,递回一半:“一起吃。”
两人靠着女墙,默默啃着又硬又涩的窝头。
堡内早已断粮,这是昨天从阵亡战马身上割下的最后一点肉,混合着不知从哪找来的麸皮烤成的。
“将军,”二狗忽然问,“援军……真的会来吗?”
萧旻咀嚼的动作停了停。
他没有回答,只是望向堡外。
晨雾正在散去,清军营寨的轮廓逐渐清晰。
连绵的白色帐篷如菌群般蔓延,八旗各色旗帜在晨风中拂动。
更远处,浑河在朝阳下泛着血色的光,那是真正的血色,三天前清军驱赶死士填壕时,尸体将一段河道都堵住了。
这八天来,岳托的战术简单而残忍。
第一日,用乌真超哈的火炮轰击堡墙。
那些汉军炮手技艺生疏,大部分炮弹打偏,但仍有三发击中南墙,塌了一处垛口。
第二日开始,真正的“尸潮”战术登场。
萧旻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清晨时分,清军营门大开,涌出的不是披甲旗兵,而是密密麻麻、衣衫褴褛的人群。
有汉人,有女真人,甚至还有鞑靼人,全是清军从周边掳掠的百姓、战俘、以及托克索中的“阿哈”。
他们被清一色强行剃发,换上清军扔给他们的破烂号衣,手中拿着最简陋的武器,削尖的木棍、木头做的长矛、甚至石块。
身后,是手持强弓劲弩的满洲督战队。
“冲!冲上去填壕!后退者死!”
督战队的吼声在旷野回荡。
第一波,约五百人。
他们哭喊着、哀求着,在督战队的箭雨驱赶下,涌向狼头堡的壕沟。
堡墙上,汉军士卒面面相觑——这些人,很多看起来就是普通百姓。
“放箭!”萧旻咬牙下令。
箭雨落下,尸潮中溅起血花。
但更多的人被身后督战队的箭矢逼着,继续前冲。
他们扑进壕沟,用身体、用沙袋、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填埋。
半个时辰,第一波死士全灭。
壕沟被填平了三丈宽的一段。
紧接着是第二波、第三波……
到了第五日,清军甚至驱赶着老弱妇孺上前。
一个白发老妪抱着婴孩,在壕沟边跪下,朝堡墙磕头:“军爷……军爷行行好……给我们个痛快……”
萧旻亲眼看见,周镇——那个跟随他十年的老部下,在射杀那个老妪后,扔掉弓箭,蹲在墙后抱头痛哭。
但清军的战术奏效了。
汉军的箭矢在第六日耗尽。
火铳用的铅子、火药在第七日见底。昨日,最后一批虎蹲炮、佛郎机发射后,炮膛过热炸裂,炸死了五名炮手。
如今,狼头堡还能称为武器的,只剩下刀、矛、擂石、滚木——以及,人。
“将军,”周镇拖着断臂走来,声音虚弱,“清点完了,堡内……还有三百二十一人能站起来的,
重伤八十四人,没药了……箭,一支都没了,火铳已经打烂了,炮也全废了。”
他顿了顿,惨笑:“滚木擂石还有最后一批,够砸一轮,然后就该用拳头和牙齿了。”
萧旻默默起身,走到垛口。
晨雾彻底散尽,他看见清军大营中,正红旗、镶红旗的骑兵开始列阵。
真正的进攻,要来了。
“让还能动的兄弟,都上墙。”他平静地说,“最后一战。”
……
同一时刻,锦州城,总兵府。
“祖大寿!你还要推诿到什么时候?!”
孙传庭须发戟张,一掌拍在花梨木桌案上,震得茶盏乱跳。
这位以刚直着称的大汉督军,此刻双目赤红,官袍沾满尘土。
他是三日前星夜兼程从山海关赶来的。
堂上,辽东总兵祖大寿端坐主位,面色淡漠。
左右两侧,宁远总兵吴三桂、锦州守将祖大乐、大凌河守将祖大成、松山总兵马科、杏山总兵白广恩……
辽东将门,济济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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