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雪烙
“我始终觉得感情可以培养是伪命题，
如果有是够多的时间和爱就能让另外一个人爱上你的话，那随便两个人都可以相爱了，
但事实上是，爱情之所以让人死去活来，是因为答案都写在了彼此见面的那天，
人和人的缘分也不是一场不出门就能避开的雨，彼此的羁绊从第一眼就注定了。”
暮冬的晨光在晏如湖面碎裂成银鳞，何韵夕望着玻璃上自己呵出的白雾，突然想起生物课学的拟态——此刻她多希望变成窗棂的冰花，悄无声息地消融在阳光里。
高文佳高跟鞋叩击讲台的脚步声总是带着独特的韵律，让人即使不抬头看也能一秒钟识别她的到来。真丝飘带拂过讲台时，何韵夕闻到雪松与苦橙交织的冷香。这味道与记忆中母亲锁在檀木匣里的沉香截然不同，像是有人把整个西伯利亚的寒松林装进了香水瓶。
今天我们解析《马关条约》的蝴蝶效应。高文佳转身板书，腕间的绞丝银链在黑板擦过时发出细响。何韵夕盯着她后颈碎发下若隐若现的珍珠扣，目光滑向她正在黑板上飞舞的右手，突然发现那枚前日与她触碰链戒不见了。这个认知让她莫名焦躁，铅笔在笔记本上戳出深浅不一的凹痕。
教室后排传来压抑的笑声。何韵夕不用回头就知道，又是实验班那群女生在传阅明星写真。上周她们在洗手间议论普通班的凤凰女真以为能跃龙门时，也是这样嗤嗤地笑。此刻那些笑声像细针扎在后颈，让她把脊背挺得更直。
同学。飘带突然扫过她摊开的课本，高文佳不知何时走下讲台，正站在面前。
“好…近…”
请你分析辽东半岛的割让对东北亚格局的影响。
满室寂静中，何韵夕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高文佳撑在她课桌边缘的手背上，淡青色血管随着呼吸起伏，让她想起老家屋檐下垂落的冰棱。俄国联合法德干涉还辽...她的声音干涩得像晒过头的豆荚，导致日本转向台湾...
像在背教材目录。高文佳用红笔敲了敲她课本上的荧光标记，二十年后的日俄战争，才是真正的飓风。笔尖突然停在某个标注星号的位置，你好像特别关注旅顺大屠杀？
何韵夕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当然记得那个血色的选题——父亲醉酒后总说女人研究历史就像用绣花针挖煤，而她偏要用这篇论文进入史学营撕碎他的偏见。
因为真实的历史需要...她迎上高文佳的目光，忽然发现对方睫毛上沾着金粉。晨曦透过玻璃窗将其染成琥珀色，恍若眼泪的化石，需要疼痛的记忆载体。
高文佳收回手的动作慢了半拍。飘带擦过何韵夕手背时，她看见女人耳后的肌肤泛起极淡的绯色，像白瓷被朱砂笔轻轻扫过。这种发现让她既兴奋又惶恐，仿佛无意间窥见了博物馆禁室的秘密。
课间休息时，何韵夕躲进走廊尽头的开水间。保温杯接满热水时，镜面突然映出菱格纹的裙角。她手一抖，滚烫的水溅在手背，与链戒留下的灼痕重叠。
用冷水冲。高文佳的声音贴着耳际响起。冰凉的手指握住她手腕的刹那，何韵夕看见女人锁骨处晃动的蓝珀吊坠，藏在真丝衬衫里，在贴着心跳的位置，泛着幽蓝的色泽，像大海深处的眼睛。
她们在氤氲的水雾中对视。远处传来早操的进行曲，而开水器正在发出沸腾的呜咽。何韵夕数着高文佳鼻梁上的光斑，忽然想起那个被无情驳斥的下午。此刻女人无名指上的链戒硌着她清晰可见的骨节，像某种隐秘的镣铐。
警报铃声骤然炸响。高文佳迅速退后两步，镜片后的眼睛又恢复冰川的质地：下节讲甲午海战，记得预习，还有，我没有什么可怕的，没必要那么紧张。
尾音卡在立领校服与雪松香气缠绕的空间里。高文佳的无名指正抵着冷萃咖啡杯的凹凸纹路转动，银戒与杯壁碰撞出九又四分之三拍的间歇。茶水间里萃取器的轰鸣声恰到好处，冲淡了走廊监控摄像头转动的机械声。
何韵夕望着她消失在走廊转角，突然发现窗台上的积雪化了。春水正沿着玻璃蜿蜒而下，勾勒出模糊的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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