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曹芸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猛地抛向万丈高空，强烈的失重感让她头晕目眩。父亲……漕运……贪墨……下落不明……这些词语在她脑中疯狂碰撞、重组，勾勒出一个远比她想象中更加庞大、更加黑暗、也更加危险的真相轮廓！
她原本以为父亲的失踪，或许是与府内某位主子的私怨，或是牵扯到后宅某些见不得光的利益交换。她从未想过，竟会与朝堂之上、震动天下的漕运贪墨案联系在一起！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宅斗，这是足以将她、甚至可能将整个曹家（如果还有关联的话）都碾得粉身碎骨的政治旋涡！
巨大的信息量和随之而来的恐惧，让她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出于一种本能，一种想要确认、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到更多蛛丝马迹的强烈冲动，她忘记了此刻身处何地，忘记了隐藏自身的绝对必要性，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抬起了头，目光如同两支脱弦的利箭，穿透忍冬丛枯枝的缝隙，精准地射向了萧景琰！
她想知道，他在说这番话时，是什么表情？是漠不关心？是早有预料？还是……带着某种深意？她想捕捉他眼神里任何一丝可能泄露真实情绪的波动。
然而——
就在她的目光触及萧景琰侧脸的那一刹那！
仿佛心有灵犀，又仿佛是被她那过于专注、甚至带着灼热探究意味的视线所惊扰，萧景琰原本平淡望向远方的目光，毫无征兆地、倏然转向了她藏身的这丛忍冬！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曹芸清晰地看到了他那双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惊讶，没有意外，甚至没有寻常人突然发现被窥视时应有的不悦或警惕。有的，只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以及在那平静之下，锐利得如同解剖刀般的审视和探究！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密集的枯枝，穿透了她拙劣的伪装，直接落在了她因震惊而略显苍白的脸上，落在了她那双还来不及收回、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的眼睛里！
更让曹芸感到通体冰寒的是，在那审视的目光深处，她似乎还捕捉到了一丝极淡极淡的……了然？
仿佛他早就知道她在那里！
仿佛他刚才那番关于“三年前漕运旧案”的话，根本就不是随口对友人而言，而是……有意说给她听的？！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曹芸瞬间从巨大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无边的恐惧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她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让她耳中嗡嗡作响！
几乎是求生本能驱使，她像一只被强光惊吓到的兔子，猛地低下头，将整个脸庞死死地埋入臂弯和膝盖之间，蜷缩起身体，恨不得能钻进地缝里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身体却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冰冷的汗水瞬间湿透了里衣。
完了！被他发现了！
他看见我了！他肯定看见我了！
他看到我偷听，看到我震惊的样子了！
他会怎么想？他会怎么做？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而假山小径上，萧景琰的目光，在那丛微微晃动了一下的忍冬上，只停留了不到一息的时间。快得让旁边那位“三爷”毫无所觉。他仿佛只是随意地扫过园中的一草一木，目光便自然而然地移开，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继续与友人谈笑风生，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对视，从未发生过。
“走吧三爷，前面亭子里备了茶。”他淡然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花园尽头，曹芸才敢微微抬起头，露出那双写满了惊惧和后怕的眼睛。阳光依旧和煦，春意依旧萌动，但她却感觉周身如同浸在冰窟之中，寒冷刺骨。
那惊鸿一瞥，如同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上。她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改变了。她不再是一个可以完全隐藏在暗处的观察者，她已经被那位掌控着生杀大权的“猎人”，清晰地纳入了视野之中。
前路，是吉是凶？她茫然无措，只觉得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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