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无助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比父亲的拳头更让他感到窒息和绝望。他拎着旅行袋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袋子沉重地坠在腿边。他缓缓地、缓缓地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床沿,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
门外,隐约传来父亲王海山粗声粗气的说话声,似乎在打电话,语气依旧带着惯常的不耐烦。还有母亲张雅娟极其微弱、带着小心讨好的回应。这些熟悉的声音此刻听起来,遥远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却又像无形的枷锁,牢牢地锁住了他的双脚。
他逃不出去。这个认知像巨石一样压在他的心上,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世界那么大,却没有一个角落能容下他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绝望的泪水再次无声地涌出,浸湿了膝盖处的布料。他像一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孩子,连哭泣都不敢发出声音。
时间在死寂的房间里失去了刻度,只剩下窗外那单调而执拗的雨声,敲打着神经。王明远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僵硬和内心的煎熬而微微发抖。那个塞得鼓鼓囊囊的旅行袋,像一块沉重的墓碑,压在他的腿边,提醒着他那破灭的逃亡念头。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带着犹豫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房门外。
王明远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猛地抬起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是父亲?他发现了?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脖颈,让他几乎窒息。
“明远…” 门外传来母亲张雅娟压得极低的声音,那声音细微得如同蚊蚋,带着明显的颤抖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你…你睡了吗?”
不是父亲。
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莫名的酸楚。王明远没有回答,只是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警惕地、沉默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门把手被轻轻地、试探性地拧动了一下。落锁的房门纹丝不动。
门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充满了无助和痛苦。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门外的地板上。
“明远…” 张雅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低了,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刚刚哭过,“妈…妈给你…热了碗牛奶…放在门口了…你…你喝了…暖暖身子…”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愧疚和无力。“别…别跟你爸硬顶…他…他也是为你好…心里急…”
又是这句“为你好”。王明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麻木的痛感再次弥漫开来。他依旧沉默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门外安静了片刻,只剩下母亲压抑而急促的呼吸声。过了几秒,那细微的、带着无尽悲凉的脚步声,才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远去了,消失在客厅的方向。
王明远僵硬地坐在地板上,良久没有动弹。母亲那句“为你好”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每一次盘旋都带来一阵尖锐的讽刺和更深的寒冷。脸颊上被父亲扇过的地方,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最终,他还是扶着床沿,艰难地站了起来。双腿因为久坐而麻木刺痛。他一步一步挪到门边,动作轻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缓缓地、解开了门锁。
“咔哒。”
一声轻响。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耗尽所有勇气,才极其缓慢地将房门拉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从客厅方向透过来的一线昏黄灯光。在门缝下方的阴影里,静静地放着一个白色的瓷碗。碗里盛着大半碗温热的牛奶,乳白色的表面结着一层薄薄的奶皮,散发着淡淡的甜香。碗旁边,还放着一小包打开的、他小时候最喜欢的苏打饼干。
牛奶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里袅袅上升,形成一缕细微的白烟,很快又消散了。
王明远的目光落在那个碗上,又缓缓移向客厅的方向。母亲的身影并未出现,只有父亲王海山粗嘎的、似乎是在训斥母亲的声音隐隐传来,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不耐烦和惯有的暴躁语气却清晰可辨。
他蹲下身,手指触碰到温热的瓷碗边缘。那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一种虚假的、转瞬即逝的暖意。他端起碗,牛奶的温度熨帖着冰冷的掌心,那股淡淡的奶香钻入鼻腔。他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也是这样,偷偷在他床头放一碗热牛奶,然后在他装睡时,用微凉的手指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
可下一秒,父亲在饭店里当众咆哮“变态”、在家里撕碎他的裙子、摔烂他的笔记本、扇在他脸上的耳光…无数个充满暴戾和羞辱的画面,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冲垮了那点微弱的温情。
他端着那碗牛奶,像个木偶一样,僵硬地挪回房间。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他没有喝。
他走到书桌前,将温热的牛奶轻轻放下。白色的瓷碗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他就那样站着,垂着眼,看着碗里那圈细微的涟漪慢慢归于平静。牛奶的热气渐渐微弱下去,最后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碗冰冷的、泛着腥气的白色液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饭店真实见闻录请大家收藏:(m.zjsw.org)饭店真实见闻录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