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零七分。
深秋惨白的阳光,透过“来来餐馆”玻璃门上积着的薄灰,在店内冰冷的地砖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隔夜的、混杂着残余油烟和清洁剂柠檬香精的沉闷气味。
来来独自坐在一张靠窗的餐桌旁,面前摊开着厚厚的账本、一沓沓用不同颜色夹子分类的票据、还有打印出来的银行流水,密密麻麻的数字像蚁群,爬满了苍白的纸页。一台黑色的计算器静置在一旁,屏幕暗着。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指甲边缘有些毛糙。目光每隔十几秒就飘向墙上那面静默的钟。秒针不紧不慢地走着,发出单调而清晰的“滴答”声,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每一次声响都像小锤子,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十点整的时候,她胸腔里那团堵着的、混杂着焦虑和最后一丝期望的气,还能勉强维持着形状。
十点零五分,那团气开始松动,丝丝缕缕的凉意渗出来。
十点零七分。她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肺管发疼。那点可怜的期望,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噗”一下,彻底瘪了下去,只剩下空洞的回响。
他又没来。
陈生。她的合伙人。约好了今天上午十点,在这里,把店里这团乱麻一样的账,做个最后的清算。
这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他电话打不通,最后支支吾吾地发信息说老家有急事。 上上一次,他到了门口,接了个电话,就说客户有紧急订单,必须立刻去处理,账本下次一定看。 上上上一次……
借口花样翻新,结果毫无二致——逃。
来来拿起手机,屏幕上映出自己有些模糊失真的脸,眉头紧紧拧着。她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拨了出去。
听筒里传来冗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拖着长长的尾音,敲打在耳膜上,也敲打在心坎上,沉闷得让人窒息。
无人接听。
自动挂断后,她停顿了几秒,像是积蓄力量,然后又重拨了一次。
结果没有任何不同。
她没再尝试第三次。事不过三。哀求来的到场,毫无意义。
她盯着暗下去的屏幕,手指在冰冷的玻璃面上滑动,点开了微信,找到那个熟悉的对话框。上一次对话停留在昨天下午,她发的最后一条是:【账目初步整理好了,明天十点店里见,务必准时。】
他回了一个字:【OK。】
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
来来盯着那个绿色的、小小的“OK”,看了足足有十几秒。然后,她开始打字。手指因为压抑着情绪,有些僵硬,按在屏幕上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陈生,十点过了,你没到,电话不接。这是第几次了?】
她停下来,删掉了后面那句带着明显情绪的反问。重新输入:
【陈生,十点已过,未见到你,电话未接听。请回复。】
她盯着这行冷冰冰的文字,看了几秒,然后重重地按下了发送键。
绿色的信息条飞了出去,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屏幕上方立刻显示了“对方已收到”的提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屏幕暗了下去,又被她按亮。对话框依旧停留在她发出的那条信息上,无人回应。那个“对方已收到”的提示,像一种无声的嘲讽。
窗外的阳光移动了一点角度,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细微尘埃。
来来不再看手机了。她抬起头,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对面空着的椅子上。那本是留给陈生的位置。现在,只有一把冰冷的、蒙着薄灰的木头椅子,沉默地对着她,对着满桌的混乱与不堪。
她忽然扯了一下嘴角,是一个极其苦涩、近乎扭曲的弧度。
还需要等什么?还需要期待什么?
事实不就赤裸裸地摆在这里吗?
他不是忙。 他不是忘了。 他不是有苦衷。
他就是不想来。不敢来。不能来。
因为这账,根本没法对。不能对。不敢对。
一旦摊开,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洞,是能吞噬一切的漩涡。他心知肚明。所以只能逃,一次次地逃,用各种拙劣的借口,拖延那最终审判时刻的来临。
来来缓缓地伸出手,指尖拂过账本上那些她反复核对、用红笔圈出的疑点。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差异,那些缺失的票据,那些解释不清的款项流向……它们不再是冰冷的符号,它们变成了一张张脸,嘲笑的,慌张的,虚伪的,最后都汇聚成陈生那张总是带着敷衍笑容、闪烁其词的脸。
怒火,并不是轰然爆发的。它更像是一种冰冷的、粘稠的液体,从心脏最深处被挤压出来,沿着血管缓慢地蔓延,所到之处,冻结了血液,也冻结了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情谊。
她终于,彻底地,死心了。
对一个永远叫不醒的人,对一个永远在装睡的人,对一个早已选择站在对立面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还有什么可等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饭店真实见闻录请大家收藏:(m.zjsw.org)饭店真实见闻录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